陈觅老教授两三年前已在高校学术圈的派系斗争中败下阵来,头上一顶学术不端的帽子压得他憔悴得好似百岁老叟。
老迈的他背着那些污名,没有要给自己摘帽子的意思,他自嘲那是自己的报应,他说二十多年前他不该打开潘多拉的魔盒,1988年十七岁的兆佳晴提出‘伊甸园’的概念时,他该竭力劝止她,往后许多年,世上也许会少上许多看不见的悲剧。
可惜二十多年前他拦不住那少女,二十多年后他拦不住少女的儿子。
“是谁在接手她的研究,”兆平泽不为所动,只是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死死逼问,“还有谁在做‘伊甸园’?你把她的东西交给了谁?”
他从老人口中一遍遍逼问那魔鬼的名字。
东风裹着寒意从他们之间刮过,直吹向几百公里外北区中学校园长廊。
坐在紫藤萝花架下读书的方华打了个喷嚏。
“老师您感冒了?”
“哈哈,倒没有,应该只是过敏。”方华合上书页,朝周围做值日学生们笑笑,“不过春天的确容易生病,最近咱们班请病假的同学挺多的……喔,就说小吴吧,她怎么样了现在?好点了么?”
“她……她没什么事儿。”与那女孩同寝的女生回答得有些含糊。
“明天能来上课吗?”方华的手指无意识敲敲书脊,“下节课要讲的知识点非常关键,而且和后边章节的衔接性很强,缺了这节,再听后面的内容恐怕会比较吃力,她如果能坚持的话,我希望还是尽量来听一听。”
三两个女生支吾半天,还是说了实话。
“吴淼其实…病得不严重,她就是…就是……”
54.
就是什么呢?或许每个曾经历过学生时代的人都能够明白。理想和现实似乎总存在一段距离,有时感觉自己好像是已拼尽全力,成绩却依然不尽人意。
这是所民办高中,学费不低,大部分学生的家境都还不错,是混日子来的。
有少部分学生,家境贫寒,但成绩很好,来这里念书,是和学校签了合同。
学校答应免学费,还每年发奖学金,如果最后能考上好大学,还能再拿到一笔钱。
他们是给学校撑门面,抬升学率的。
这部分学生都很懂事,他们小小年纪身上背负的担子很重,所以压力很大,这压力有时能化作动力,有时却也能将他们自己活活压垮。
多数是女孩子,如吴淼,如沈蔓,如林童童日记本里的小G,她们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便险些因为性别而失去出生的机会,她们顶着赔钱货的头衔长大,她们考入高中,她们中的许多人可能不太聪明但绝对努力。
“我四岁就知道我是被领养的。”
那个夏天在北区第三中心医院,病床上的沈蔓第一次垂下头。
“我那时想去少年宫学跳舞,整夜整夜哭啊闹的嚷着要学,我爸心软了说那就送去学吧,我妈不同意说家里没那个闲钱,他俩在隔壁屋为这个事吵了一晚上架,吵着吵着,就听见我妈冲我爸喊‘那就让她亲爹亲妈给咱们出这个钱’什么的……”
她从此知道她是这个家的局外人。
“我亲爸妈就想要男孩,每次孕检查到是女的就打掉,到怀我的时候也许检查出岔子了吧,以为是儿子才生的,生下来才发现女儿,还有点兔唇……”
沈毅夫妻将孩子送给一户同姓的远房亲戚,这是沈家老太太的意思,因为这样孩子虽然送出去了但还是姓沈,将来如若有必要,也方便再认回来。
“我见过我亲爸一次——是小学五年级,学校有个文艺展演,跳完舞从报告厅出来看见一个开路虎的男的,头发白得厉害,但腰杆特别直,我没瞅见他正脸,他背对着我抽烟,我等着他转过头看我一眼,天冷死了,我冻得哆嗦,但我那天穿了我最好看的一条舞裙,我就等他回头看一眼,我要他知道我现在多漂亮,然后我就昂着头走开,他一定后悔死,谁叫他把我生下来又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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