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骐躁郁自负,高句丽屡次骚扰边境,王骐不堪其扰,再加上兖州十三城的旧恨,这场仗迟早会打起来。”
谢玹思索了片刻,摇摇头:“我倒认为不一定。”
“太后如今看似大权在握,其实也受到世家的诸多掣肘。许多影响深远的决策都需要与之反复推拉才能有个结果,而这个结果,往往也并非能如她的意。”
西南若打起仗来,车马兵粮样样都要,谁出?除了国库,剩下的必然是那些富得流油的世家们了。
要世家出钱养兵,想得倒美。
若太后都没有一锤定音的能力,王骐又算得了什么?
“我说了。”萧陵重复道,“这场仗必定会打起来,但不是现在。”
谢玹抬头看他。
这般笃定自在的语气,谢玹前世见过不少。
譬如在登位不久,谢玹刚被李缙掐着脖子训完话,萧陵便走进了上阳宫。他就那么遗世独立般坐在轮椅中,冷淡地问他:“想他们死吗?”
“自然想!”彼时的谢玹恨透了这些人,张口便答。
“好。”萧陵竟笑了下,“那他们必然都会死在你的手中。”
又譬如在萧陵帮他铲除一应贼子后,又勾结刺客试图刺杀谢玹,最后入狱。谢玹站在栅栏外,对他尚有对待恩师的情谊:“朕不会杀你。”
萧陵却道:“不,你会杀我的。”
就好似萧陵是天宫里掉下来的神仙似的,句句笃定,又句句应验。谢玹好奇,谢玹太好奇了,是什么样的过往,才能造就如今这个集矛盾于一身的萧陵?
“看什么?”萧陵冷冷出声,“你的眼睛都要烙在我身上了。”
谢玹坦然道:“先生好看。”
“……“ 萧陵深吸一口气,正要骂人,却听谢玹话音一转:“先生的意思我明白,王骐此番回来,明面上是求旨与高句丽一战,实际上,还是与世家有关的。”
“若李缙他们不愿意打,这仗是打不起来的。可太后仰仗王骐在西南的兵力,又不敢拒绝得太彻底,这就需要选取一个折中的法子。”谢玹笑道,“诚如先生所言,这仗得打,但不是现在。”
太后当政,先是被李缙为首逼迫新立太子,又在诸多政务上处处受限,若说当今谁最希望李缙死,非太后莫属。
这是扎根于太后心底的痼疾。
而放眼整个大周,又何为痼疾?
数百年前的谢氏,不过是九州大地上一个普通的门阀士族,于乱世中苟有一隅。后拼杀出一番伟业,于众多世家中脱颖而出,封皇立都。
他们被一同活跃的世家推上皇位,却不知在历经时代更迭后,这些拥护他们的,亦是这片江山剜不掉的沉疴。
先祖曾改科举令替代九品中正,试图让寒门子弟入仕,从而从这些手眼通天的世家手中夺回一些权利。只是顽疾到底难除,虽说世家们并不是铁板一块,但在大是大非的利益下,他们仍旧十分团结。
直至科举令被叫停为止,通过考试入仕的方式仍在被世家干涉。即便有寥寥寒门庶族入朝为官,他们依旧生存在世家的阴影之下,让皇室想扶持都难以入手。
世家利益集团一日不瓦解,谢家的江山便一日不稳固。
谢玹道:“十多年前,太学有一寒门学子被贵族之子当众打死,学子们群起激愤,在汴梁城中游行示威。许多儒生亦谏文请愿,想为这位惨死的寒门学子讨得公道。公道自然是讨得了的,贵族之子被剥夺入仕资格,一生不得入京。”
“可这是庶族们想要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在身份面前,都成了一纸空文。”
“太学一事,寒了学子们的心,最后的结果却是叫停了科举令……世家递呈上来的折子里写着:庶族卑劣,天生不堪重用,若使其入仕,我朝危矣。荒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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