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口了,打了小半年的仗,聂饮冰号令了千军万马,却不能指挥面前的宋玉章。
两人就坐在石阶上说话,那马倒很乖顺,低垂着头吃孟家门口摆放得很整齐的花卉植物。
聂饮冰三言两语讲述了自己的战场岁月,其实无非就是杀戮、仇恨、失败与胜利,他不擅长描述,语言贫乏而直白,宋玉章听了,感到一种白描般的惊心动魄,但很显然,聂饮冰是享受的。
如果死在战场上,大概聂饮冰也不会怨恨什么。
上层如何勾心斗角,攫取利益,这些事在聂饮冰的嘴里都毫无端倪,他只是打仗、杀敌,就这么简单。
宋玉章和聂饮冰相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聂饮冰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很不合时宜,不只是他的言语和行事作风,是他这个人就好像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般,总觉得他在人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战场,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地方。
宋玉章目光微柔,替聂饮冰感到很高兴。
“业阳打下来了,接下去还有三四座城……”宋玉章欲言又止,蓦的一笑,他很突然道:“饮冰,我要走了。”
聂饮冰已经摘了帽子,夜风吹拂了他的短发,他很专心地看向宋玉章。
宋玉章且笑且道:“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许多事,我……我想走了,哎,到底还是在一个地方待不住,”宋玉章语气颇为轻松散漫,“想出去走走。”
聂饮冰听罢,道:“要去哪?”
“不一定。”
聂饮冰沉默了。
宋玉章道:“先去看看伯年吧。”
聂饮冰还是不能彻底领会宋玉章的意思,“什么时候回来?”
宋玉章目光望向沉沉夜色,从唇中再次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这下,聂饮冰完全明白了宋玉章的意思。
宋玉章感觉到自己的侧脸正被聂饮冰紧迫地盯着,他语气平静道:“等到了国外,我给你写信。”
聂饮冰继续沉默着,宋玉章逐渐将自己的心肠酝酿着变得坚硬,聂饮冰同他原本就没有长久地在一起过,仿佛分离两端才是他们的常态。
宋玉章伸出手攥了下聂饮冰的手,“饮冰,保重。”
宋玉章站起身,手掌却被聂饮冰攥着抽不出。
聂饮冰没有看宋玉章,他坐在台阶上,头顶那两簇特别不听话的头发随着夜风摇晃,宋玉章背对着他不回头。
手掌同手掌之间攥得很紧,然而却只是单向的力道,聂饮冰目光沉沉地看着前方,他打了小半年的仗,战争在他身上留下了些许印记,他心里有股冲动,想拉着宋玉章的手将他抱上马,然后抢了就跑。
为什么要走?怎么可以走?聂饮冰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只怕说出来会推得宋玉章更远,他只是攥着宋玉章的手,心中天人交战着,宋玉章要走,谁也留不住,天罗地网也困不住他。
“为什么?”聂饮冰低声道。
宋玉章一只脚已经上了台阶,他很平静道:“饮冰,我已经做了决定。”
聂饮冰仍是紧攥着他的手,片刻之后,他倏然起身,手臂微一用力,将已经走了一步的宋玉章拽回了自己的怀里,聂饮冰双目紧紧地盯着宋玉章,他缓声道:“我跟你一块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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