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的,冰凉的,细腻的雪花,落在了半人半鸟的身躯上,落在了仍遭受旧毒折磨的烂肉上,落在了药物压制下迷蒙无力的躯体上。
像是化开了,水一向温和冰凉,却莫名舒服。
“树。”
有破壳不久的鹫鸟首先开口,脆弱的、稚嫩的声音,小小的翅膀羽毛半秃着,指向牢狱中间的位置。
它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放出了光。
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只是依稀记得,爹爹会曾为她讲过的树,像是这个样子的。
“树。”
它再次开口,却并没有什么人给反应,这是一只过分活泼,还不知道未来残酷的幼鸟,从听说过世界上有树开始,时不时地,它就会发出这样一声,大家已经习惯了。
“树。”
它又叫了一声,这次,因为没有人回应,而有些急切。
“看啊,”它提到了声音,虽然稚嫩:“是树,我看到树了。”
它的父亲终于回应了它,像是突然有了点气力似的,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伸手拦过孩子,顺势回应着:“嗯,是树。”
他只当这是幼鸟胡话,又或者,她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爹爹,看,是树,就在这里。”
幼鸟仍不放弃,它用柔|软的鸟喙轻啄父亲,几乎是执拗地,催促一般地,去叫他看。
父亲无奈,他顺应看过去,敷衍道:“好,好,我看到了,是树,是树……”
他的话顿住了。
在那本该永恒的黑暗中,那本该看不见一切的眼睛中,却看到了,在那缕细弱的光芒落下的位置,有一朵粉白细润的花。
花瓣层层叠叠,像是玫瑰,又像是月季,柔|软探出的软瓣,微微摇晃。
它静静地漂浮在那光里,漂浮在花瓣雨中,莹光温润,世间美好,是这黑暗周边中,唯一的光和色彩。
他几乎以为这是幻觉,是死亡前最后的回响,可幼鸟眼中的光,并不是假的,她仍在兴奋叫着:“树!树!”
“这不是树……”他喃喃开口,喜极而泣:“这是……花。”
泪滴打在幼鸟毛躁干枯的羽毛上,它抖了抖,并没有当回事,而是歪了歪头,问道:“花是什么?”
可是她的父亲,已经像她刚刚那样,兴奋地鸣叫:“花!花!大家看,这是花!”
幼鸟也开心了,花就是漂亮的、美美的、会带来光的东西,她虽然更喜欢树,但也可以喜欢花,于是也加入鸣叫的行列,像是搭配并不和谐的二重奏,但却充满了感情:“花!花!花!”
死境般的鹫鸟们,被他们唤醒。
麻木的脑海中,都以为这对父女一起发疯了,这里,怎么可能有花?就算有,这些老瞎子们,又怎么能看到?
可当视线转过,那一点清亮出现在瞳孔中,所有的话语都已经失去,有人加入了“花”的行列,有人沉默无言,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地流下。
花。
这片黑暗中,有花。
而且,并不是因为它在光明中,他们才能看到它,而是因为,它带来了光明。
它在黑暗中,是发着光的,而同样的,在那些碎裂的花瓣雨中,失去了光明的人,重新获得了看见。
就像是,离开和遗忘的神,终于想起了他们,降下了赐福,将他们从死亡的泥沼中拖了出来。
这花,是渺茫希望终于具象化的信息。
像是一个信号。
在妙手花照亮的牢笼中,许多年来,鹫鸟们第一次面对面地看到彼此的样貌,落拓、脏污、混乱,衣不蔽体,羽毛杂乱。
可是,眼睛中终于又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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