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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手脚麻利地搬来了椅子,却发了愁,不知搬到何处。

李老爷子一旁是李鸣争,一旁是李家老太太,下人踌躇不决,李鸣争突然开口道:“坐这儿吧。”

兰玉看了看李鸣争,就对上了青年黑沉沉的眼睛,这人内敛深沉,不似李聿青轻佻浪荡,只这一眼,却让兰玉觉察出这人不是好相与之辈。

兰玉道:“多谢。”

李鸣争没有说话。

一场家宴各怀心思,兰玉伸手慢慢地替李老爷子布菜,想,这李家就是一滩浑水,不好蹚,可他已经在这水中,没得选,也没有退路,无论生死,他都要走下去。

李家经营的是绸缎布匹生意,紧着风声,是最早一批购入洋机器的,名气在整个北方称得上响当当。

李老爷子年纪渐长,家中的生意就慢慢移交给了李鸣争,还凭着多年的经营,给李聿青在军部弄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这几十年来,北平城里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新党,旧党,诡谲莫测,李聿青这人看着不着调,却在北平城里混得如鱼得水,是个手黑心更黑的人物。

而今李老爷子瘫了,可李家的事却还是要亲自把控着,故李鸣争隔段时间就会来送账本,和他谈谈李家的事。

李鸣争是李老爷子的长子,是他一手雕琢出的继承人,成熟,稳重,独独性子太冷淡,饶是他,有时也猜不透自己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什么。

这一日,李鸣争拿了两本账册来时,李老爷子正靠坐在榻上,他手里拿着一杆鎏金的烟枪,神色有些倦怠。

兰玉跪坐在一旁,已经入了夏,北平城热,他穿着薄衫,头发稍稍长长了,垂在修长的脖颈间。那截颈子白而细,鹤也似,不堪一握,他垂着头,手中握着细细的金匙正往烟枪里添芙蓉膏,姿态优雅,作画弄琴一般,浑然不像在弄那些作孽的脏东西。

卡擦一声,兰玉划亮火柴,点燃了烟枪。

他甩灭了火柴,看向李鸣争,正对上青年冷淡的目光,他微微皱眉,眼里藏着几分厌恶。

诚然,李鸣争厌恶他。

兰玉浅浅笑了一下,凑近了,在李老爷子耳边道:“既有正事,我先下去了。”

李老爷子却捉住了他的手腕,道:“你也不是外人,不用避。”

兰玉看了李老爷子一眼,笑了笑,软了身体拿手肘靠着矮几,安安静静的,不再出声。

李鸣争波澜不惊地将手中的账簿递上了矮几,视线之内,他爹一手握着烟枪,一手握着兰玉白皙细软的手指把玩。

那双手会弹琵琶,李鸣争曾听过,乐音清高不染纤尘,人却自甘下贱。

可惜了那手好技艺。

他语气不疾不徐,简明扼要地说起这个月来李家名下各个商铺的生意,李老爷子起初还说两句,抽上了大烟,回应就变得有一下没一下了。

李老爷子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揉弄着那只手,指缝,指头,都可供亵玩,捏得色情又微微的痒,兰玉轻哼了一声,李鸣争声音微顿,目光落在榻边,兰玉赤着脚,不知他爹做了什么,脚趾都蜷了蜷,像是不好意思,下意识地要藏将起来。

李鸣争就看见了他脚踝上的一颗红痣,皮肉白,红痣生在右脚踝,还未等李鸣争看清,贞洁烈妇也似的,羞羞怯怯地缩回了长衫里。

屋子里弥漫着那股子腻人的古怪甜香,像是要勾人上瘾,白烟缭绕,李鸣争久等不到他爹再开口,抬起头,就看见李老爷子兀自吞云吐雾,兰玉懒洋洋地跪直起身,瞧着他,未语先笑,慢慢道:“大少爷,您要不先将账本留这,等老爷精神好些了再看。”

李鸣争和他对视着,突然,问他,“我父亲是何时染的大烟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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