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说,今年的天气真是怪极了,不是洪水就是冰灾,如今还来了这样吓人的沙尘暴。
李老夫人冷哼一声,道,事有反常必有妖。
李老爷子听她含沙射影的说辞也有几分不耐,拍了拍扶手,管事知机地转过了轮椅,二人就回了院子。李老夫人身后的严家是官宦世家,自前清到如今的北洋政府,地位稳如磐石,凭心而论,李老夫人嫁进当时的李家,是低嫁了。这么多年,李老爷子虽对她没多少情分,却一直是敬重有加,对她管理后宅的霹雳手段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临老了,二人却闹成了这个样子。
他想起了李老夫人所说的“事有反常必有妖”,在心中冷冷嘲了声荒唐,兰玉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
过了一会儿,丫鬟捧来了烟枪,自兰玉怀了孕,李老爷子抽大烟时就不再让他在自己身边待着了。他斜靠在罗汉床上,看着丫鬟填上价值千金的福寿膏,忍不住眯起眼睛嗅了嗅,眉宇之间有几分迷醉。
点着了烟枪,李老爷子深深地抽了一口,说:“这和以前用的有些不一样啊?”
丫鬟道:“回老爷,听管事说,这是研制出的新品,特意送来您尝尝鲜的。”
李老爷子不甚在意地嗯了声,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今日的福寿膏,比以往来得烈,来得纯粹,却越发让人欲罢不能,沉醉其中。
他躺在罗汉床上吞云吐雾,空气里都弥漫着鸦片烟的味道,他昏昏然不知红尘事,直到大烟劲儿过去,脑子里才不再那般亢奋,浑身都似一张过度绷紧的弓,不断的拉扯,最后松弛开去,软绵绵的,就提不起半点力气了。
李老爷子伸手摸索着想坐起身,却提不起一分力气,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枯瘦的手背,老了。
他老了。
李老爷子突然想起李公馆里的流言,他们议论兰玉不是人,是妖孽,更揣测他腹中的孩子不是李家血脉,而是野种——李老爷子勃然大怒,兰玉是他的姨娘,腹中怀的,自然只能是他的孩子。
何况兰玉那样的身子,他能去勾引谁?
可旋即,李老爷子想起了八姨娘,张氏正当青春年少,又有点儿小姐脾气,降服起来如同一只小烈马,李老爷子有一段时间很宠爱张氏。没想到,她竟然不知廉耻地和人苟合,给他戴绿帽子。
兰玉呢?
兰玉和她不一样,兰玉温顺体贴,即便当初是被下了药送到他床上来的,时日一场,兰玉就认了命,这样的一个男人,不认命,他还能如何?
李老爷子想起兰玉那张秀美若朦胧江南烟雨的脸,狐狸眼很有风情,尤其是情事中,红着眼尾要哭不哭的模样,更是动人。兰玉身上有种模糊了男女的美丽,他是李老爷子的小菩萨,是他亲手剥开兰玉深藏的秘密,将他捧上观音莲座,让他成为他一个人的小菩萨,小婊子。
兰玉怎么敢背叛他?
兰玉腹中的孩子,只能是他的——无论李老爷子承认与否,李家自赵氏之后,已经近二十年没有女人怀孕了。李老爷子曾隐晦地让刘大夫替他看过诊,却于事无补,只能将之归咎于命中注定。
这么多年都没人怀上,怎么就兰玉怀上了?为什么当初兰玉被他养在外头的时候没怀上,那时他还健康,偏偏在他瘫痪了,将兰玉接进李公馆,兰玉就怀上了?
那点疑虑如同一把钝刀,扎在李老爷子的脑子里,他辗转反侧,手中的拳头也禁不住攥了起来。
“兰玉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吧?”
白氏坐在主位上,屋中点了烛火,映衬着女人的面容,岁月对她格外优待,竟像是不曾留下一丝风霜似的。她眉眼生得冷艳,开口的语气不咸不淡的,却如晴空霹雳抛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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