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青抱起兰玉放在床上,哄孩子一般,说:“兰玉,咱们再忍一忍,捱过去就好了。”
兰玉却一下子尖叫出声,嘶声道:“不会好!”
“我要死了,”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心口,说,“……我好痛苦,还不如死了,”兰玉毫无尊严地哭出了声,不时发出几声惨叫,又去抓自己的手臂,几欲炸裂的头,李聿青和李明安忙捉住他的手,钳制着他,生怕兰玉做出自毁的事。
兰玉被按住动弹不得,可身子仍抽搐着,他越过李聿青的肩膀,看见了站在床边的李鸣争。
李鸣争正看着他。
兰玉艰难地朝他伸出手,呜咽道:“李鸣争,你救我……你救救我。”
李鸣争握住了那只汗湿而冰冷的手,兰玉的手在发抖,勾着他的手指,求他,“李鸣争,我要大烟,给我……我就抽一口,就一口,我再戒,好不好?”
“……好不好?”兰玉可怜至极,泪眼朦胧地哀求。
李鸣争沉默须臾,轻轻擦去他脸颊的泪水,说:“戒烟不能半途而废。”
兰玉怔了怔神,突然发了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开几人跌跌撞撞就下了床,往门口逃去。可不过几步,就被人抓住了手臂,他看不清是谁,都是一张张冷酷无情的脸,他们不愿意给他大烟,想要他死。兰玉拼命挣扎起来,临了,被李聿青牢牢摁在地上,兰玉歇斯底里地吼道:“放开我!”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就是想我死,”兰玉尖声骂道,“你们想弄死我,去给你们父亲陪葬!”
“你们李家人蛇鼠一窝,一丘之貉!都不得好死!”
兰玉不管不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疯了一般诅咒他们,仿佛要将这催命的毒瘾一气儿发泄出来。
李鸣争几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李鸣争说:“去拿绳子。”
李明安闻言犹豫了一下,抬腿去拿一旁早就备好的麻绳。
兰玉戒烟瘾的每一日都是煎熬,他手脚都被绑着,捆在了床上。屋子的墙上不知何时新置了一面舶来的西洋挂钟,兰玉被毒瘾折磨得筋疲力尽,眼神也呆滞了,恍恍惚惚地听着滴滴答答的秒针,意识也似远远飘离了。
兰玉无法入眠,只有折腾得力竭了,才能昏昏沉沉地睡着。可他一想,又叫骨头缝里的大烟虫驱使得痛叫挣扎起来,麻绳到底粗糙,饶是他们绕了几圈软布,可还是磨得手脚腕子都破皮见了血。
李明安不忍心总绑着他,在他疲惫睡去之后,解开了绳子想让他缓上一缓,可等兰玉睁开眼,他烟瘾发作就将整间屋子砸了个稀巴烂,无论是古董花瓶还是摆件,一地碎片狼藉,他赤着脚,头发散乱,状若恶鬼一般,可怜又可怖地哀叫,疯狂地求着要一口大烟。三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他绑回了床上,李明安怔怔看着兰玉,眼睛倏然就红了,低声说:“兰玉,再忍忍,忍忍就过去了,”他声音哑了,泪水倏然滑落,滴在兰玉脸上。兰玉神情恍惚,被泪水烫得打了个颤,嘴里咕哝着什么,李明安低头去听,却是,“我要大烟,我要大烟。”
声音嘶哑,泣血一般。
李聿青看着,又心疼又恨,他恨死去的李老爷子,可更恨自己,兰玉曾说,若不是怀上了他的孩子,兰玉说不定不会被他爹逼着抽大烟,就不会受这遭罪,都是他——他重重一脚踢开身旁的鼓墩,铺天盖地的无力和懊悔绝望汹涌而来,几乎让李聿青喘不过气。
他从来没有想过,每一天的天黑会来得这样迟,朝阳又会起得如此令人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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