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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那些怨灵,应当是通天神树里关着的那一批。可那一批,不该和齐二世晏轻衣那一世有关才对啊?

哦,对了。衣轻飏悠哉哉给自己倒了杯茶。通天神树这一世,本来他便怀了为昏君那一世赎罪的心思。

这一世的阿一,在接触朝堂乱象后,因缘际会——极可能是因这梁朝皇帝与齐二世的境遇相仿,隐隐触摸到了一部分前世记忆,所以为人处世,总奔着赎罪而来。

通天神树方才大概是想动摇他的心智,借这种赎罪的念头,让他在障中陷得愈深,最好再不得出。

结果,做得太过——

他又不是那个真傻子云一,况且真傻子都懂得叛逆,更别说他了。人没陷得更深,反倒把正主给唤了出来。

衣轻飏就没那么有耐心了。在方才,与残留在通天神树里的那一缕属于云一的怨念融合后,他已通晓此后发生之事。那些怨灵说得也没错,他并不喜欢那些自哀自怜、哭哭啼啼的戏码。

于是,衣轻飏喝完那盏茶后便叩了叩桌面。

压低眉头,带着不耐烦。

眼前之景在他面前迅速变幻。

那桌那椅那茶盏还在,衣轻飏闲闲支颐,目光来自世外,堪称平和地流淌过这些红尘之景。

放榜后,那少年着了红袍,簪了红花,骑马游街。

围观人群叹赏不已,都道好一个翩翩探花郎。两旁街市的阴影分界线落在他身上,那年少风流里,一半脸写着恣意,一半脸落在阴影里,旁人都瞧不见。

授知县,三年职满。又入京授馆职,成了最低一等的监察御史。

衣轻飏再为自己倒一盏茶,再抬头时,便见到了大师兄。

或者说,抱元子前辈。

当年和大师兄走河西时,黄沙大漠里那块为曾经的战神解轻舟立下的碑,落款便是清都山抱元子。

衣轻飏暗叹,那时他便早该想到的。

画面里,笑红尘跟在自家大师兄屁股后面,颠颠儿地进京除妖,顺道来探望那位年轻的御史。

他们来时,青年正在书房,眉头紧蹙,对着一份已拟好多遍的折子犹豫不决。笑红尘对着阿一新租的府邸挑三拣四,阿一藏好那份奏折,只笑道京师房价太高,有得住已是不错。

临走时,抱元子将一笔银子硬塞到他手上。

阿一推辞不过,等笑红尘先出了府门,他唤住道长,脸上不再有少年时的犹豫之色,语气有些决绝,问道:“哥哥,你期望我一个人好好活着,活在当下,那什么又叫好好活着呢?”

那位似乎从无拘束的道长,施舍好意时便是铺天盖地而来,抽身而去时便成了萍水相逢似的客人,却还能什么都意识不到一样,一如幼时那般,揉揉已与他同样高的青年发丝,认真回答:“不负自己,不负本心。”

青年若有所思,点点头:“我明白了。”

隔日,他便将那折子递了上去。

谁也没想到,史书上被称为兰台谏沈案的千古冤案,便由那一道折子开始。

兰台,指御史台。沈,指沈贵妃。

名为谏沈,实为谏帝。年轻的云御史在奏章中说道:“愿陛下断以大义,稍割爱情,贵妃之患不在贵妃,而在外戚。外戚之患,不在京师,而在边夷。边夷之患,不在万民,而在陛下!”

“我朝承平已久,朝堂自陛下以下,以为逢此盛世,可安享百年。殊不知夷狄在外而窥中原,我煌煌大梁,犹如雕梁之柱,金玉在外,实虫豸蛀木在内,摇摇可坠!”

“陛下不承先帝遗志,北复失地,是为不孝。君臣嫌隙,十年废朝,是为不君。滥用外戚,屡坏边事,是为不仁。如此不孝不君不仁之举,效齐二世,千古未闻,可乎?”

“臣云一不胜惶惶忧惧之心,叩首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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