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什么都忘不掉。”
“说实在话,我没想过能找到同类……”
身份认知的转换并不如最初想象的那般简单,他很快遇到了障碍——他做不到把虫族当敌人,也没法把它们当同族。
每当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完全融入了人类社会,午夜梦回,那些诡谲的梦境便会再度出现——大多是他记忆中的虫巢景象,他慢吞吞在领地中游荡巡视,像一缕不曾存在过的幽魂。
没有情节的幻梦甚至算不上噩梦,却在反复地提醒他同一件事:你是个异类,徘徊在两个种族之间的可怜虫。
那个温文尔雅,谁都要称一声老好人的谢沉渊并非他的伪装,的的确确是他研习人类文明得出的成果,可再思考得深些,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落在何处了。
没人能理解,没人能倾诉,甚至连陪伴的人也不存在。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他认真地解释:“不需要告诉我你的秘密,只是知道有你,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性别地位年龄的差距通通都无关紧要,世界上有另一个寄居在他人躯壳里的灵魂,单单这个认知就足以消弭孤单,让他拥有挣脱噩梦的力量。
“我最开始的想法是接近你,再找个适当的时机摊牌,但很快我发现想错了,和我这种游手好闲的精神碎片不同,你身上带着任务,或者使命?总之是有着不得不去做的事。”
谢沉渊笑了笑:“那就没办法啦。”
见他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罗放稍微松了口气——谢沉渊的经历尚在这个世界观的合理范围内,她当初被投放的时候却是实打实的借尸还魂,从一具冰凉的尸体上复活。撒谎她不想撒,实话她说不出,唯有心照不宣的你不说我不问。
但放松过后,再从头捋顺一遍逻辑,她又感到了些许奇怪之处,于是问道: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现在来地球呢?”
“因为我的时间要到了。”谢沉渊微笑,语气平淡,仿佛在探讨此时微凉的海风:“精神碎片的存续时间是有极限的。”
罗放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他又接着轻声解释:“这个结局从我被分离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不是什么突然发生的事,但在生命的最后,我还是希望能作为人类离开。”
“这里是个很好的地方,人类的起源之地,很有纪念意义,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仪式感。”
“如果要消失,我希望最后的时光过得有纪念意义一点。”
“大约在一年前,我就感知到了准确的时间,又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真相。”
“之后还是决定瞒着你,毕竟我们是朋友,朋友消失了,你会伤心的吧。我准备了许多礼物和信件,委托了靠得住的人定期寄给你,到时候就跟你说我出去追梦进行星际旅行,让你觉得我还活着。”
他有些无奈:“可惜到了最后关头,我还是自私了——我想要你陪着我。”
他的态度实在过于坦然,几乎是把死亡当做一场纪念活动来经营和设计,但再如何用言语粉饰,这个词本身所代表的残酷含义对于罗放来说仍旧不亚于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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