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幽幽地看过来,昨晚她就没少听老头子叹气。
陈廷鉴捏了捏额头,朝妻子露出一个苦笑:“如你所说,我在家里在外面作威作福惯了,从来都是我训别人,竟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完人了,不会出错,便是言行有所偏颇,也都是为了大局,情有可原。”
孙氏:“所以,老四跟长公主都训了你一顿?”
陈廷鉴:“也不算训吧,就是联手给我上了一课。”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上过课”了。
先帝、戚太后都极为看重他,待他礼遇有余而威严不足。
拥护他的臣子唯他马首是瞻,反对他的臣子说什么,他只当耳旁风。
家里除了老四夫妻,其他人更是对他服服帖帖。
至于元祐帝,那是陈廷鉴从三岁教到现在的孩子,陈廷鉴习惯以先生、长辈的身份看待元祐帝了,他对元祐帝,却是威严有余敬畏不足。
长公主希望他不要把元祐帝当孩子,可先前陈廷鉴做的很多事,他会细细跟戚太后讲解清楚,只要戚太后认可了,元祐帝是真的明白了还是习惯地听从他与戚太后的决定,陈廷鉴其实并没有太在意。他要的只是改革能够推行,戚太后、元祐帝都支持他便足矣。
可元祐帝总会长大,他会变成一个成年的帝王。
陈廷鉴自有把握能够让元祐帝一直都听他的,先帝的托孤、改革的成效、他个人的权势都足以做到如此。
可他已经老了,他肯定会走在元祐帝前面,到那时,元祐帝是否会继续拥护他的改革?
元祐帝若像自家长子,聪慧且持重顾大局,陈廷鉴自然能安心离去。
但他能保证元祐帝一定会像长子吗?万一元祐帝养出了老四那样的反骨,却又没有老四的一身正气,偏偏还坐拥天下……
陈廷鉴的脑海中,接连浮现出前面两位皇帝的面孔。
两位皇帝刚登基时都有过勤政的时候,没多久一个遇到奸相弄得民不聊生,一个自身贪色把大事都推给内阁。
先帝的内阁有他,等他老迈或死去,元祐帝又会扶植什么样的内阁,是支持改革一心为公的,还是反对改革恨他入骨的?
他陈廷鉴是一死百了了,无谓后人是褒奖还是谩骂,可他不能丢给一家老小一个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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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陈敬宗快马回了陈府。
华阳坐在院子里纳凉,藤椅旁边摆着小几,瓜果俱全。
穿了一年的白,今日她总算换了件淡粉底牡丹刺绣的长裙,虽然与她往常的服饰比仍旧显得素淡,却也展露了她心境的变化,仿佛一朵清丽无双的白瓣牡丹终于腻了那抹白,花瓣开始染上浅红,渐渐朝一朵雍容华贵、艳色无双的红瓣牡丹演变而去。
陈敬宗熟练地坐到她旁边,如今朝云她们也很会伺候驸马爷了,早早摆了一把藤椅过来。
华阳手里拿着一把团扇,一边轻轻地扇着,一边瞥了陈敬宗一眼:“去给父亲母亲请安了吗?”
陈敬宗:“昨晚都见过了,还请什么安。”
华阳蹙眉:“你都多久没回来了,父亲在外面还时常能见到你,母亲呢?”
陈敬宗:“我如果才七八岁,这么久不见她确实会很想我,现在我都这个岁数了,她身边有儿有孙的,能有多想我?再说了,儿子跟女儿不一样,女儿见到母亲可以搂搂抱抱撒撒娇,我见到母亲能说什么?甜言蜜语我不会,呛她几句,反倒惹她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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