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腰。他很着急,够了,路助给自己的保护已经足够了,他现在很满足。小时候他也希望会有家长替自己到学校出头,希望有一个真正伟岸又正直善良的父亲去学校收拾那些嘲笑哥哥脸上有胎记的坏学生。他想象中的父亲非常高大,一定会有宽广的肩,在发生不公时能够勇敢地站在自己和哥哥的前面……
当然,这些只是幻想。
但此刻,路助教的背影比想象中还要高大,他平时见到赵顶峰那样的市队教练都不敢发表反对意见的,现在真是连工作都不想要了。
路乐一个人站在办公室的正中,熟知职场规则的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上。再往前走一步可能就再也爬不到现在的高度,每一句话都是岌岌可危。卢永光这人不错,已经几次三番提醒自己了,给自己台阶下,但是他现在很不想下这个台阶,因为这个台阶下去了他照样爬不上来。
门外就是他的学生,自己不能让他们蔫头蔫脑地回去。
“卢教练,我很清楚自己现在在说什么,我相信学校领导也明白我的意图。”
字字清晰,门外是一群心跳加速的学生。
“我知道学校的谈谈是什么意思,学校的谈谈就是希望学生能够平和接受,不要把负面的情绪代入训练和比赛中去。”路乐沉了一口气,“因为我以前也是被学校约谈的运动员,我知道谈谈之后会发生什么。身为一个助教,我很清楚自己没有立场站在这里和各位讲话,但是身为一个亲身参与了中国跳水事业的运动员,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我当过学生,学生在重大分歧面前是没有资本和学校谈谈的。您说您下午要找那两个孩子谈,您觉得他们敢不同意吗?他们有资格和学校说‘我们不同意拆搭档’吗?没有,从来就没有,上级的谈话对下面的人来说就是一个通知而已。”
“双人项目之所以难,就是因为这个项目的变数太多,比普通的单人项目多出无数个变量。在赛场上,运动员要观察队友的状态,还要根据队友的细微变化调整自己。在赛场下,随随便便一个理由就能终止合作,这不只是一个人的赛程,是两个人一起愿不愿意把力气往一个方向使。”
“跳水是中国的大项,每年有多少小升初的跳水苗子冲上来大家都知道,那数都数不清啊。可是初升高的孩子又剩下多少?我们看着那个数字都心惊胆战。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把孩子们给骗了!”
“你在说什么!”卢永光用文件袋拍了一下书桌。
门外每个学生都震了一下。是啊,路助他在说什么啊?
路乐这时反而释怀了。“竞技体育,竞是比拼,技是技艺,我们当教练的告诉那帮还不到大腿高的孩子,你们只要好好练,将来就能当第一名,只要你们敢拼搏,将来一定可以有好成绩。实际上呢?我们就是把孩子给骗了啊!”
“我们没告诉他们,发育关是不能自己控制的,只要开始长身高那每个动作都在变样。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只要无法适应身高就不能比赛了,‘冲爆了’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明明还在跳台上练习着,还没离开赛场呢,可是大部分人这条路已经走到头了。他们自己还没放弃,身体条件就已经不行了!”
“我们没告诉他们比赛成绩不是仅仅靠努力就能上去的,除了发育关,还有天赋关。我们只说你们要努力你们要拼搏,没告诉他们顶尖的运动员都是从小刻在DNA里面的人选,到最后拼的全是天赋。我们也没告诉他们,就算你们熬过了发育、拥有了天赋,金牌之路还有那么多困境挡在前头。身体受伤、搭档更换、赛制更改,每一样都没法预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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