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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无声无息,从云层奔向江面,再溶于江水,前赴后继。

于是三个人,在地球的两端,看同一场雪。

那天之后燕岁跑回房间里取了一朵玫瑰送给小孩儿,又一次告诉小孩儿,绝对不能放弃自己。

可能对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放弃自己这个概念太复杂了,但对二十三岁的孩子可能刚刚好。

燕岁支起三角画架,他没有买画板,画板不方便带走,他把纸裁成A4大小,用速写板固定。然后对着窗沿的玫瑰写生。

此前他就打算给景燃画一幅玫瑰,他师从布朗太太,玫瑰是布朗太太最喜欢的元素。

它热烈、美丽,它美得毫不顾忌,布朗太太认为,玫瑰就是美丽本身。

玫瑰不会想要美得可爱或是诱人,它像是正统的美丽,标杆一样的美丽,不偏不倚,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爱情。爱情就是去爱,不带任何顾虑地去爱,不是喜欢、不是疼爱、不是怜爱。

是纯粹的爱。

所以布朗太太说过,等你爱上某个人之后,你画的玫瑰会是另一种样子。

从前他觉得布朗太太真是典型的法国女性,眼下想想……

他想画玫瑰吗?他看着窗沿的玫瑰,窗外的大海,他更想画景燃。

如此过去了三四天。

离农历的春节越来越近,疗养院和附近的市场也越来越热闹。

这里很多华人,有些是旅游,有些是定居在这里。

燕岁推着外婆在附近散步晒太阳,前几年外婆会细细地问潘绫鹿的近况,燕岁只能挑好的讲。譬如他们不来,是因为忙,是被事情绊住了云云。

近两年外婆不再细问了,只问问她还好不好。

“你妈妈还好吗?”

“很好的,前两个月还见着了。”

“她的小女儿也好吗?”

“也挺好的,长得不错,许家很宠着她。”

就这样,祖孙俩逛逛市场,江西老板娘送了一小兜子生饺子,让带回去煮着吃。燕岁好好道了谢,老板娘说没什么,自己家里包的。

年下了,中国人在哪里都要好好过年。

燕岁的玫瑰已经画完了,他在市场买了个小小的画框,这个大小刚好可以装进书包里。

除夕那天,疗养院里做了一顿大餐,还给能喝酒的开了酒。外婆可以稍微喝一点点,燕岁陪她小酌两杯。

微信上,两个人互道了两次新年快乐,一次是北京时间,一次是堪培拉时间。

疗养院的大厅里各式各样的菜品摆了满满一长桌,还和小时候一样,外婆让他多吃点,多吃肉,多吃蔬菜,总之什么都要多吃。

直到夜里,静得只能听见潮汐涌动,海浪拍岸。

燕岁抱着枕头,轻手轻脚地把外婆房门推开一条缝。

外婆还没完全睡着,又或许是感应到了什么,“你怎么了?睡不着?”外婆稍微撑着手臂问他。

见外婆醒了,燕岁就进去,在床边坐下,“阿婆我想跟你睡。”

然后他钻进外婆的被窝,外婆把他拥在怀里,拍着他后背。

外婆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外婆温声告诉他,“我们做祖母辈的,都溺爱孩子,因为我们啊,知道我们不能陪你们很久,祖母辈和你们隔一辈,我们走的时候,你们还年少,舍不得。”

外婆接着说:“所以小时候,阿婆特别疼你,对不对,因为阿婆知道要好好疼你,把以后疼不到的,都先早早地疼。”

燕岁在外婆怀里点头,不出声。

“你生病的朋友。”外婆说着,顿了顿,“你要去告诉他,你们要早早地在一块儿,把以后喜欢不到的,早早地喜欢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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