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小峻……”又连忙改口:“梁璥。”
他期待地看着眼前这个早已比他还高的孩子,眼中现出柔和,“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汪叔叔。”
……
梁璥原名杭家峻,是梁梦莹和杭东信的孩子。
一九八零年代,这两个人在火车站认识,因为卖东西抢客打了一架,梁梦莹打架够狠骂人够损,占了上风。
杭东信叫她打坏一个眼镜片,本来是要跟在后面趁机报复回来,结果一来二去两人看对了眼。
都是要强的性格,爱闯爱冒险爱挣钱。两人一拍即合,赶着改革开放的浪头去南方倒腾买卖,在那里睡过窝棚也住过小楼,尝过甜也吃过苦。
结婚那天两人去饺子馆吃了顿牛肉饺子,一年之后生了杭家峻。
九十年代公司改制浪潮掀起,股市发展方兴未艾。
九三年的时候正赶上外贸公司改制股份有限公司,两人又回到北方,靠着这几年积攒的人脉和货源,又在北京多方疏通,成功入股。那年杭家峻八岁。
接下来就和所有兰因絮果的爱情故事相似了,杭东信的事业越来越好,和妻子的相处越来越少,流产、出轨、吵架、离婚。
忙着照顾孩子,梁梦莹久不过问公司的事务,早就被架空了。等到要打离婚官司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差不多是净身出户。
比这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丈夫的改变,还记得结婚那晚,吃了饺子之后下大雨,杭东信把衣服给她披着,他们一起往家跑,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那时候她真的以为会一辈子都这样。
杭家峻十岁的时候跟着母亲去南方了。
母亲又琢磨着开起一家服装批发店,她很聪明也很勤劳,眼看着生意越来越好,却突然被截了货源,几笔大单子接连泡汤,预期要还的债还不上,各种麻烦如滚雪球,突然就压在了小店的屋顶。
那段时间梁梦莹到处求人,过年的时候实在没钱,去做生意认识的朋友家里借钱。刚坐下,对方先给了杭家峻一个二十块钱的红包,“过年了给小孩子买点吃的。”
她就张不开嘴了。和人家聊了会儿天就告辞,走在街上,看到有卖糖葫芦的,推推杭家峻,故作轻松地说:“快,拿你红包请妈妈吃个糖葫芦。”
杭家峻去了,五毛钱两根,他只买一根。回来给妈妈,皱着脸:“山楂好酸,你自己吃吧。”
“宝宝,男子汉还怕酸啊。”梁梦莹笑话他,吃了一口,哎呦一声,没拆穿他:“果然好酸!”
开始的时候,梁梦莹还是很乐观的,她觉得人还没死就倒不下。但后来一次次出问题,运气总是差那么一点儿,总也够不到绝处逢生,一步步走入绝境。
店没了,梁梦莹也病倒了。杭家峻天天逃课去医院照顾她,被梁梦莹骂走,又冰着小脸回去,给妈妈擦脸、喂饭,踩着板凳给妈妈捶背。晚上就搬两张凳子拼在一起陪床。
梁梦莹没钱治病,心理上也不乐观,更不想给杭家峻留一屁股债,就等死。
十一岁的小孩儿什么都做不了,只知道妈妈不吃药,他捧着药,吹温了水,轻声哄着早已形销骨立的妈妈吃药。
“宝宝,你去帮妈妈看看,外面的树有没有变绿呀。”梁梦莹捏着他的手指,眉眼难得地舒展了。
杭家峻跑去窗外,被照得暖和,外面的树长出小的芽,远远看去绿茸茸了。
他又跑到妈妈身边,“树已经变绿了妈妈。”
“好呀,那你去给妈妈摘个绿叶儿来好不好。”梁梦莹浅笑起来有个酒窝,摸着杭家峻的头,“我想要个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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