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华叔正抽着烟等他,摸一把他的头发,吓唬他:“你小子天天逃课来北京,小心我告诉你姥爷!”
“要告诉你早告诉了。”梁璥背着书包上车,车上都是人,没座位的时候他就坐在前面放行李的铁台子上,华叔跟他熟,平常没人的时候让他去坐着,票钱也给他便宜。
虽是如此,梁璥也没钱老来,偶尔来一趟,有时候也看不着人,他就再坐当天的车回去。
行李台子上成不舒服了,没有扶手,还硬,十几岁的小孩又爱面子,不管车多晃都一动不动,就是下车的时候脸色不好看,有时候一下车就往树底下一蹲,哇哇吐一回,再跟没事人儿一样回家,假装上了一天学。
“有什么好看的呢?”华叔看着他日益窜起来的个子,叼着烟不解。
都是一个村的,两个人始终守着这个秘密,一年冬天,华叔照常停车等人,等来了戴着孝牌的梁璥。
守了七天灵的少年眼下一片青黑,穿着单薄,上车对华叔打了个招呼,沉默地抱着书包买了票坐到后排。
在颠簸的路上,难得地睡了一会儿。那是十四岁的时候,姥爷已经死了。
走在熟悉的路上,他又看到了他那个便宜弟弟。
十几岁正是窜个儿的时候,那人却始终没怎么长高,现在的梁璥比他高一头还多。
他一看就很怕冷,穿着很厚的衣服,像个企鹅。
走到拐角的地方,又有人等着要钱。从小学被要到初中,瞧他那点出息。梁璥嗤笑,见他这回稍微硬气了点儿,梗着脖子和人商量:“我今天没带钱。”
要钱的显然不信,伸手就要抢他的书包,啧,梁璥觉得烦,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他的表情很冷,个子也很能唬人,那几个人瞬间散开,被抢的那个趁机快走两步。
梁璥和他并排走了几步,拐到另一条路上去。等他走了再拐回来。
他进去上学了。梁璥就在外面找了个地方坐着,今年是暖冬,今天又是晴天,清白的太阳光照耀下来,把少年的脸照得透亮,他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想。
下课铃响了,那人低眉耷眼地走出来,梁璥看着就想笑,怎么有人老是挨骂。他站起来,拎着书包跟在后面。
那只“企鹅”慢吞吞地走着,看到了卖棉花糖的摊子,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短腿倒腾得都快了,“老板!我要个草莓味儿的!”
声音又脆又亮,巴巴地等着老板裹他的棉花糖。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梁璥嘀咕着,等那小孩欢天喜地地拿着棉花糖走远了,从兜里摸出几个钢镚,也要了一个。
“要什么味儿的?”老板问他。
想了一会儿,梁璥指了一下,“刚才那人要的那个味儿的,我要一样的。”
就是甜,没什么特别好吃的,梁璥长腿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企鹅”。但是他的确很久没有吃过什么甜的东西了。心情稍微轻快了一点。
走到一棵光秃秃的树下面,那人停下来,仰着脸看了许久。
等他继续往前走了,梁璥也抬起头,看蜿蜒的枝干在淡蓝的天空中四处延伸,“一片叶儿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果那人回头,就会发现有人一直在他后面,从炎夏到金秋,从一年冬天,再到一年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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