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告仅对居住在平津城的两国侨民有约束力,其象征意义大于其实际意义, 但即便如此, 以现今英法两国的国际影响力,这样的书面文件一旦面世,许多想要凭借背后权势关系离开平津城的人就要掂量掂量了。
很多事情越是台面上的人越不能做,周郝仁这招借力打力着实漂亮。
霍尔和库克眉头紧皱,书面通告, 落在纸面上的东西可不好出尔反尔的,周郝仁的提议显然在两人的预料之外。其实两人心底并不愿意发这样的通告, 然而霍尔刚刚还义正言辞地指责周郝仁,话犹在耳,两人怎么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就改了说法。
“当然,非我国国籍的国民, 如有其国家官方出面撤侨, 我等必不会阻拦,还会全力配合。”叶一柏补充道。
封城一策本就是叶一柏当初给沈槐书“论防疫”里的一条, 沈槐书当初接过叶一柏那厚厚一沓“论防疫”并仔细阅读后, 久久没有言语。
许久后, 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感叹道:“有国士如此,何愁鼠疫不灭,只是……”那日,沈槐书和叶一柏细细讨论了“论防疫”的每一条,叶一柏从医疗专业上分析,沈槐书从平津甚至整个北方的时局来分析每一条的可行性,并加以改善。
当时,对于“封城”一策,沈槐书是如此评价的“此条虽能最大最快程度遏制疫情向南蔓延,但长岗鼠疫蔓延至平津,平津城几个主事人先后患病,还有吓破鼠胆临阵脱逃的懦夫,如今平津主事之人不过是几方势力扶起来的傀儡,恐没有这么大的气魄,况且平津靠近日寇占领区,又有英法俄等各方势力,这城恐怕不是这么好封的。”
叶一柏闻言也只能在心中长叹,鼠疫不比其他,如果说手术靠的是外科医生手里那把刀,那鼠疫这种大型传染性疾病,比起专业的医疗知识,更重要的是整个国家机器的执行力,不然哪怕你有再好的良方,也使不上劲。
两人细细商量一日,将一条条措施结合平津城实际改进了许多,只是封城这一条,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两人明知可行性不高,但谁也没有主动将其从“论防疫”中删除,改进后的“论防疫”在叶一柏来平津之前,就以电报的形式发给了平津。
叶一柏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认为的防疫措施里最难实现的一条,居然在叶一柏到达平津城的第一天就被周郝仁提了出来。
叶一柏的开口也表明了他这个平津防疫专家的态度,他是支持封城的。
“封城时间呢?多久?”开口的是布鲁克,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认真聆听着,这时却有些突兀地开了口。
“一月,最多一月,一月后平津疫情可控,铁路就能重新开通,不过每个出平津城之人还是要隔离七日,才能离开,防止有鼠疫细菌在其体内潜伏。”叶一柏沉吟片刻,十分笃定地开口道。
“你确定最多一月?”
“我确定。”
“好。那么我个人是支持封城一个月的。”布鲁克抬头看向库克。
库克心中一惊,脸上也不由露出苦笑,布鲁克是他们请来的医学专家,在领事馆里的话语权极重,他那些怕死,哦不是,是爱惜生命的同事几乎将布鲁克的话奉成金科玉律,布鲁克此言一出,即使周郝仁口中那三方合议书面通知不写,封城这件事至少他们英国人是不会反对了。
盖尔看看布鲁克再看看叶一柏,盖尔也点头表示了支持,和布鲁克一样,他毕竟是一名医生,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考虑,他更愿意只考虑他的专业,他表达自己的意见,那些政客听不听就是他们的事了。
霍尔见状摊了摊手,若是平常,盖尔一个医生自然代表不了他们,但是和库克那边的情况一样,发回国内的电报迟迟没有回应,国内想来并不想让他们离开平津,那些爱惜生命的人就差把盖尔这位名医当成活着的上帝了。
那个被几个蓝制服压在地上的男子听着这几人的对话以及库克和霍尔的反应,惊愕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封城啊!他是想让你们跟他一块死啊!你们洋人脑子里掺屎了?你们要走他们拦得住吗?干嘛要陪着他们一块死!”他嘶哑着喉咙再次挣扎起来。
这个时节正是北方最冷的时候,男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出的气变成了白雾,而吸进去的更仿佛要顺着呼吸道将整个心肺都冻住似的。
车站门口的其他人也随着男子的喊声情绪激动起来,“让我们出城吧,我家孩子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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