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后撩起眼皮看他,从前觉得自家儿子哪那都中意,越看越顺眼,现下因着李妩之事,再看他,只觉是个衣冠禽兽、混账逆子,一开口也忍不住嘲道:“难为你了,还记着我这么个母后。哀家还以为你当了皇帝,就天下第一,无法无天,也无爹无娘了呢。”
裴青玄下颌微绷,并不应声。
一旁玉芝嬷嬷见母子俩气氛尴尬,忙打着圆场:“娘娘这话说的,先前您为老太君伤怀不已时,陛下在你身边守了大半夜,一双眼都熬得乌青呢。常言道,母子连心,他忘了谁,也忘不了您啊。”
许太后闻言,又看了眼对座芝兰玉树般的皇帝,到底是自己儿子,再不顺眼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现下见他巴巴跑来问自己,看来是真的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办了。
轻叹了口气,许太后敛起心间诸般情绪,缓声道:“你把阿妩带进宫里这么久,平日不让她与家人相见就罢了,现下人家兄长要成婚了,你还不让人去参加婚仪?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这讲理么?”
“可她,要去三日。”
“三日怎么了?那寻常人家外嫁的女儿回娘家,住个七八十日半个月也不是没有,且不说阿妩现下还没嫁给你呢。”许太后蹙着眉,忍不住纠正儿子那偏执错误的想法:“阿妩不是你的奴隶,没有卖身给你。便是当奴婢的,家里有事,与主家告假,主家宽容也会放人回去忙个几日。你倒好了,将人关在那紫宸宫,便是养个猫儿狗儿时不时还要放出来溜溜弯儿呢。”
裴青玄眉心轻拧:“母后,朕从未拿她当奴婢。”
许太后呵了声,冷声道:“你嘴上说从未,可你现下就是这般做。”
“朕是担心她……”
“担心她?”许太后不客气截断他的话:“好好的姑娘回她自个儿家,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太傅府是什么虎穴龙潭,她爹、她父兄是豺狼虎豹,会吃了她不成?”
“……”
裴青玄一时无言。
许太后盯着他那张沉郁的脸,既不忍心,又有个声音告诉她,必须得忍心,不然一国之君,被情情爱爱困成这样,成何体统?
“就叫阿妩回家探亲吧,你细想想,若是因着你一时的狠心,叫她错过兄长婚礼,日后想起,心里总是会有遗憾。既有遗憾,便会怨怼,何苦来哉?不单单阿妩心里怨你,李太傅、还有李家人,嘴上不说,难道心里不会怪你?”
见他神情似有松动,她继续语重心长地劝:“反之,你若是放她回去了,她心里也能念着你的好,李家人心里也熨帖,皆大欢喜。你与阿妩还有许多年呢,何苦就计较这三日?”
要说知子莫若母,最后这句话,倒是戳中裴青玄心里。
是,他与阿妩还有余生几十年,不过三日而已。
既已决定重新开始,自不好再与她生芥蒂。
指腹在冰凉的玉扳指摩挲两下,裴青玄施施然起身,朝许太后一拜:“多谢母后教诲。”
许太后看着面前深拜的儿子,心头五味杂陈。
直到外头响起“恭送陛下”的声响,她才堪堪回过神来,忧心忡忡地问着身侧的玉芝嬷嬷:“玉芝,你说我这做的,到底是错还是对?”
玉芝嬷嬷也满脸难色,摇头道:“老奴不知……对与不对,全看天命吧。”
许太后拨着白玉佛珠叹口气:“只能如此了。”
锦屏香暖,烛光朦胧的金殿之内,听到裴青玄愿意放自己回李家三日,李妩怔在原地,懵了好一会儿。
“怎么,不乐意?”裴青玄走到她身前:“若是阿妩舍不得朕,便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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