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挤出一抹浅笑:“听到我要将琏儿送去北庭,你可也觉得我心狠?”
话题又绕回最初,沈云黛怔了一下,想到跟前之人都与自己交心了,便也不遮掩,讪讪笑了下:“是,是有点……毕竟大人的是非恩怨,与孩子无关……”
“若可以的话,我也想做个好母亲,将孩子养在身边,亲眼看着他长大成人。可是……”停顿两息,李妩再次朝沈云黛笑了笑,平和嗓音里带着轻颤:“我的身子快撑不住了。”
沈云黛眼眸微微睁大,惊愕而困惑。
“近些年,我的身子越来越差,各种汤药日日都喝着,却也没调养过来。御医每回来请平安脉,说的都是忧思过度、肝气郁结,需要静养那套老词,我知道,我这病他们治不了,也不敢在那人面前说实话,只得这般搪塞拖延着……但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不大好了,便是再拖,最多也就这两三年……”
“娘娘莫要说此等丧气话,您千金玉体,长命千秋。”沈云黛连忙宽慰。
李妩仍是朝她笑,云淡风轻:“什么千金玉体,长命千秋,你也与那些御医一般,说这些漂亮话哄我么?”
明明她是笑着,沈云黛却瞧得心口发酸,缓了好几口气,才道:“娘娘莫要这般沮丧,宫内有那样多医术高超的御医,又有许多名贵药材……”
话未说完,便见对座之人道:“若我没记错,王妃也是懂医术的,不若替我把脉瞧瞧?”
沈云黛面露诧色,倒不是惊诧贵妃知道自己会医术这事,而是惊讶她竟要自己把脉?
李妩慢悠悠掀起腕间衣袖:“说千道万,不如你亲自诊一诊,便知我并未诓你。”
“我未觉得娘娘在诳我……”
“来吧。”李妩看着她,平静语气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也想从医者嘴里听一句实话。”
明晃晃阳光下,那截细腕宛若冰雪,莹彻细腻。
踌躇半晌,沈云黛还是走上前,静心凝神,扣上了那只手。
窗外时不时传来孩子们的笑语声,殿内却是一片沉重的寂静。
良久,沈云黛眉眼忧虑地收回了手。
她幼年便跟着国公府老夫人学医,称不上精通,治些寻常病症却足矣。之后无论在乌孙还是北庭,也未曾荒废学医,得空便专研各类医书古籍,尤擅穴脉针灸此类。
现下摸了李妩的脉象,脉率无序,脉形时散时聚,乍疏乍密,再凑近观其气色,隐约发暗,足见病邪已侵入肺腑,精气衰竭,元气外泄……
“王妃可断出,我还有多久可活?”
泠泠嗓音如碎玉,将沈云黛纷乱的意识唤回,再迎上那双明澈乌眸,她心下发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这脉隐约现出绝脉之相,虽未走到那一步,但若继续这般悒郁寡欢,肝肾积郁成疾,寿短早逝也是注定。
此刻,沈云黛深深领会到御医难当之处。
李妩见她迟迟未开口,也不急着催,终归她也清楚自己寿命不长,今日与肃王妃又是吐露心事又是把脉问诊,本就只为一个目的:“我想为琏儿寻个倚靠。”
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她明明白白将利益摆在台面上:“我知谢家有祖训,后代子孙势必效忠裴氏,若有逆心,不得善终。撇开这一点,我更信重肃王与王妃的品行。当年陛下被贬于北庭,肃王大可不必管他死活,安心做他的晋国公府世子,安守陇西,避开长安皇位争斗。但他还是选择追随了陛下……当然,他也选对了。如今陛下为天子,谢家镇守北庭与陇西,互不猜忌,两厢安稳……但皇位迟早要换人坐,待你我的孩儿长大,未来天下又是何等局势?若是下一任的君主猜忌谢氏势大,如先帝一般,想对谢家动手呢?”
听得这话,沈云黛脸色变了又变,一时觉得贵妃想得太远,一时又觉得并非无道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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