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悬着的那抹镰刀似的冷月,幽幽照着寂寥辽阔的皇宫,那密密叠叠的琉璃瓦好似都映出几分凄冷雪色。
宫人们抬着御辇在茫茫黑夜间行走,辇上帝王斜坐,两指捏着酸胀的眉心。
耳边一会儿是许太后的念叨,一会儿是白日在李府与李太傅、裴琏的交谈,扰得人心烦意乱。
他再三告诫自己,不该再想。
然而抬眼看到天边那轮弯月,思绪又克制不住——这个时辰她可睡下了?是带着琏儿一起睡在玉照堂的寝屋里?夜深露重,她手脚一向难睡暖和,也不知琏儿会不会给她捂暖些。
母后说了一晚上孩子可怜,可那小家伙却能在阿妩怀里安睡,哪里可怜……
意识到自己竟嫉妒起孩子,裴青玄心底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陛下,走过这条巷子便往紫宸宫去了。”跟随轿辇的刘进忠一脸谨慎地提醒着。
裴青玄回神,淡淡乜向他:“嗯?”
刘进忠面色讪讪:“奴才瞧您朝南边看了许久,还以为您想往那边去。”
南边,便是永乐宫的方向。
他往永乐宫的方向看了许久?
两道浓眉拧了拧,而后脸色骤沉:“妄自揣测朕的心思,你这狗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刘进忠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告饶:“陛下恕罪,奴才该死……”
他便说着,边抬手抽着嘴巴,寂寥夜色里啪啪作响。
“行了。”
御辇之上嗓音冰冷:“这回便算了,下回再多嘴,仔细你的舌头。”
刘进忠心下叫苦不迭,自个儿好好地多什么嘴,面上赔着笑脸连连谢恩。
不多时,御辇到达紫宸宫。
已是深夜,裴青玄却毫无睡意,索性回到正殿处理御案积压的奏折,刘进忠在旁伺候笔墨。
也不知批了多少折子,刘进忠困得不行,但见陛下还一副不知疲惫的模样,也只得强撑精神。
上下眼皮正打架,最面上那本奏折的署名忽的晃入眼帘,如兜头浇了盆冷水,刘进忠霎时清醒过来——楚国公府的折子?
一年到头都不见楚国公府几个折子,如何就这么不凑巧,正赶在陛下心绪不佳时来了?
换做平日刘进忠好歹往底下藏一藏,然陛下不久前已警告过他,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眼睁睁看着皇帝批完一本折子,又抬手伸向那一本。
刹那间,一颗心都吊到嗓子眼,他悄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
裴青玄看到折子署名时,眉心也皱起,这些年他都快忘了这一号人。再看折子请奏之事,两道浓眉皱得更深。
在蜀地任职的楚明诚想回长安为母侍疾?
“那个赵氏还活着?”裴青玄漫不经心问:“朕如何记得她病了许久。”
“回陛下,还活着。她去岁冬日跌了一跤,腿骨断了,之后便卧床不起……”刘进忠道:“算起来也拖了大半年,现下天气又冷了起来,看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话音落下,便见皇帝长指轻叩桌面,一下又一下:“楚明诚请调回长安侍疾。”
刘进忠小声道:“那八成是赵氏熬不住了,他作为独子得赶回来摔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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