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提起当年旧事,舒令嘉心生警觉,低声道:“您当初功亏一篑,却没能成功杀了我,此刻这样说,是觉得遗憾吗?”
佛圣将手中那串佛珠一颗颗拨着,珠子之间相撞的“嗒嗒”声无端给此时的气氛增添了几分紧张感。
他说道:“无论是你还是凤凰儿,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我寄予厚望、着意栽培的爱徒,你的身世从来到西天的那一天起,我便心知肚明,若要除掉你,在你羽翼未丰是便该动手了,又怎会等到那时?”
舒令嘉面色不动,有些防备地看着他。
佛圣道:“当年纵无心之祸,我参与除魔,原以为多年修炼,无欲无求,即便是不能将那魔物除掉,自保总是无碍,谁料运功施术之时却被一声剑鸣打断,自此魔心深种,终至失了神志的地步,这才会做出那般举动。”
舒令嘉将信将疑。
对于他来说,师父是因为神志不清才会对自己出手,自然要比他就是想要了自己的命要容易接受的多。
但是佛圣跟普通人可不一样,他六根清净,佛法高深,早已经达到了无欲无求,超然物外的境界,战场之上外界那么多嘈杂的声音,怎么他就偏能被一声剑鸣给引入魔道了呢?
舒令嘉思虑之间,佛圣已经向他走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令嘉,为师知道,你这孩子最是重情,之前我的举动让你伤心了。但那并非是我的本意,现在我魔障已去,你可还愿意叫上你师兄,跟我一起走吗?”
舒令嘉被他轻轻抚摸着脑袋,好像下了某种魔咒一般,思维也随着这轻缓的动作迟钝起来,下意识地接口反问道:“去哪?”
“当然是回门派去了。回去之后,我们完全可以恢复以前的生活,那应该是你最想要的日子罢?为师会把亏欠的都补偿给你……”
这话哪怕是再提前一个月让舒令嘉听见,或许都会难以拒绝。他似乎打出生以来就注定了命途坎坷,四处漂泊,每一次刚刚有了栖身之所,就会转眼遭到背叛与抛弃。
“恢复以前的生活”,有一个熟悉的地方可以给他归属感,让他安慰度日,恐怕就是最令舒令嘉向往的事情了。
可是几经辗转,物是人非,曾经也并非曾经,虽然割舍会让人觉得痛苦,但有些东西舍弃了就是舍弃了。
舒令嘉已经意识到面前的场景仿佛是对他的某种拷问,只不过如今这种程度的诱惑早就不能将他困住了。
他正要出言拒绝,便听见自己面前的人又开口道:“记得刚见你的时候,你全身都被雨水打湿了,我把你从草丛中捡起来,你就缩在我手中不停发抖,我还以为多半是养不活了,没想到回去照料了两天,你又开始活蹦乱跳了起来,好养的很……”
这一段也是舒令嘉极为深刻的记忆,虽然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但任是谁在凄风冷雨快要冻死的境地下,被人带回到了一处温暖的家中,睡着软软的被窝,喝着温热的米汤,被告知从此再也不用四处漂泊,都是很难忘记的。
甚至有的时候,你认清了那个人的真面目,看到了背后的阴谋和欺骗,都还是会将那种温情的感觉珍惜在心底最深处的某个角落。
“我一直担心纵无心的祸事重演,又怕他当年对于凌霄的诅咒成为现实,这才会在情急之下做出了一些过激的举动。但当时看见你师兄和你从山谷上掉下去,我却又觉得十分心疼后悔。”
对方说道:“一个门派存在的意义,是庇护它的弟子,如果连人都一个个为此而牺牲,那么即便是倾力守护住门派的存在,又有何意义呢?”
他的话情理皆俱,非常诚恳,且动听,也说出了舒令嘉一直以来的想法。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何子濯一眼,又想到自己当时离开风雨之后,窝在他的袖子里,鼻端嗅到的那淡淡冷香。
等等,何子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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