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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做到这样,太刻意。

“你准备什么时候问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程存菁从柜子里给他找了双拖鞋,他自己去厨房倒水。狄明走进来张望,闻言道:“我能问吗?”

“当然,随便坐。”

狄明在皮革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摆着几份报纸,都是新闻。一本《蝇王》,还有一只小收音机。程存菁端茶来,在他对面坐下,猝不及防发问:“你不记得我了?”

“我记性不好,”狄明坦白,“有时候昨天才说的事情第二天怎么都想不起来,或者刚见过的人一出门就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了。我想应该去看医生,但又觉得没必要记性太好。但我上次看见你也觉得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了。”

程存菁若有所思地听着他说完,才缓缓开口:“在狄暄的葬礼上,你问我需不需要手帕。”

狄明握着木签的手被分劈出来的刺扎了一下。

记忆一旦被挑起头,就像揭开一半的贴纸,迅速沾满灰尘,再也无法黏回原处。

他从德国赶回来,大学注册日,通通不要了,拎着地勤小姐的领子狂躁地一遍又一遍问飞机为什么还不起飞,说是因为光岛上空有雷区,延误五个钟头。好不容易落地,还未出机场又是暴雨,付叔接上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小姐的已经走了,差点导致一场人为的因为殴打司机而引起的车祸。

暴雨一直下到葬礼那天,光岛多地爆发洪水,就连新北、莲台这样的城市都每天滚动播出死难者名单。狄家出殡的队伍冒着雨行向白鸥山陵园,狄江柳、狄明和狄昕坐在头车,小小的狄昕在发烧,浑身颤抖,一只手紧紧抱着毛绒小熊,一只手被狄明握在掌心。狄明本身体温比正常人要高些,但那天冰冷得,像他才是那具要入葬的尸体。

来吊唁的人比进过狄家客房的人少太多了,那些忙着在小蜜胸前嘬奶的官僚,怎么有时间来哀悼一个娼妓。狄明看着棺椁沉下去,穿着五颜六色袍服戴吊诡面具的巫师吹拉弹唱,挥舞着经幡念念有词,颠倒脚步舞蹈。狄昕在啜泣,狄明面无表情,狄江柳怎么表现的,不记得了,好像掉了几滴鳄鱼泪。

狄昕撑不住了,由狄江柳抱着去车上睡觉,父亲还要和来的那些人应酬。狄明木然地打着伞穿过松柏林,想去便利店买个火机,却看见原处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没有打伞,似乎怕被发现,远远看着狄暄的墓碑。狄明用新火机点了支烟,抽了两口,年轻男人还在那里,可能是在等人都走了好上前。烟受潮了,味道不好,狄明丢在地上踩灭,向男人走过去。男人也看到他,以一双红彤彤的泪眼。

他是唯一一个,为狄暄而流泪的外人。

狄明从外套里掏出手帕,递过去。

“需要手帕吗?”

原来是这样。狄明今天第二次听到他人提起狄暄,态度截然不同。

“后来我就到新北去了,父亲不让我回来,又到美国读书,可能他最近没什么心思管我们,或者觉得我们应该做自己的事了,才暂时不去看而不是撤销了对我们电话和银行卡的监控,”程存菁握着茶杯,向沙发背靠进去,“这次来,就是想见见你——如果你觉得我的房子很怪也是正常的,当年我和狄暄一起住在这里,从她去世后,我有十年没回来了。”

狄明眯起眼,谨慎地打量他。

狄暄是什么样的人。他健忘的脑袋为数不多能记住的内容,关于狄暄。他们长得很像,所以当他照镜子的时候,狄暄就会短暂回魂。她去世之后一段时间狄明还留过长发,但被父亲强制剪掉了。狄暄比他大四岁,是狄江柳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大概,十六岁时被父亲送上一个做玉石生意的缅甸人的床,高高挂起了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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