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狄明去照相馆取照片,老板洗了三张给他,一张给薛涵敬一张留自己这里一张挂墙上。狄明去杂货店买了个相框,把合照放电视旁边,这样他每天都能看见。
照片里薛涵敬和狄明分别坐在椅子上,狄明身旁是一张立着花瓶的小桌,红玫瑰,白花苞。彩色相片,狄明的红领带艳得像血。
薛涵敬的一张被他自己收起来了,狄明没在办公室看见,将军府也没有。
眼看到了八月,太阳一晒皮肤都要融化,又随时刮台风下暴雨。狄明每天在办公室热得头昏脑涨,反正李崧风雨不动,他干脆把风扇拉到自己桌边,这才凉快起来。选举进程逐渐加快,程颖前两天忽然休克被送去医院,说癌症恶化得非常迅猛,很是不妙。如果现在程颖退下来,就会由副执政官上位代行至选举,但谁知道他会搞出什么变数,所以这些人的策略又从逼迫程颖转为保护寿命,听说程析芜还特意飞去美国请大夫。
真是孝子贤孙。
他想这件事时还没料到下班会见到另一位贤孙。
杨妙知把红毛都剃了,头发短短一层,像是马上要入伍。他们在公车上遇见,杨妙知坐外面,见他来马上挪进去腾位置。
“好久不见。”狄明随口问候。
“嗯、嗯……好久不见。”杨妙知有些不知所措。
他剃了头发就显出青春的利落来,很端正的一张脸,颧骨上有些粗糙的晒痕,高耸鼻梁,厚重嘴唇,穿着军装,背书包,应该是才放学。
“去上学了啊?”
“偶尔去几天,”杨妙知干瘪地回答,“我爸要我去的。”
“我看哦,是你惹麻烦了吧,”狄明怎么会看不穿他,这么单纯的人,“和人打架把人打坏了?收敛些也好。”
风从窗隙吹进来,带着蓬勃的暑热。夕阳金亮得不似即将消融,反而像点心包里的奶油,透过棉似的包身挤泄出来,稠得不会流动。狄明眯眸看着街景,他知道杨妙知在看他,一种被说中的诧异稍纵即逝,接下来就是羞怯、不甘和挣扎。
算了。他对一个小孩子,没必要这么苛刻。
“去打球吗?”狄明问。
第44章 四十三
“我爷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说些完蛋话,不停打电话,有时候大半夜也打,说着——靠,你又赢,怎么这么会打。”
“小鬼,哪个爷爷会说靠哦?”狄明收杆,白他一眼。
这次他们没赢钱的,干脆下注请晚饭,不是狄明提议的,是杨妙知非得要做这样的仪式,不然显得他的输不够成熟绅士。
“我做了爷爷就会说啊,”杨妙知把球归拢好,他对那只纯白母球情有独钟,没事就要拿起来把玩,“你和你那蜜思怎么样?”
狄明怔住:“什么蜜思?”
“就你女人啊,”杨妙知抛接球,不去看他,“到哪一步了?”
狄明想可能是杨妙知在他家里发现了什么看似不属于他的东西,比如卫生棉,眼珠偏向旁边,又转回来:“快结婚了。”
“恭喜你啊。”杨妙知没说要请我喝喜酒。
狄明见他怅怅神情,他知道爱的幻梦有多甜美朦胧,故而能感同身受这份破灭的悲怆。他不疑惑杨妙知为什么会在寥寥数面里对他产生感情,好感来的就是这么蛮不讲理我,在青春和春夏之交尤其。狄明可以再说更重的话,但他有顾虑,他还是不舍得让这样一个孩子失去对爱的渴求,因为他自己也是病友。他们在这个境地不得不缺爱,父辈把爱给这座岛屿,给金钱,权力和往日荣耀,给赌博,妓女,酒精和醉生梦死,却唯独不曾给任何一个孩子。
他想让杨妙知失望,却不忍心让他绝望。
“你要请我吃什么?”狄明换了个话题,把球杆斜搭在椅子上,歪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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