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简陋的澡堂。这里水不贵,柴火却很贵,大部分过路商人都在村外湖里洗干净一身尘土就算了,只有游淼花了钱,请人烧水,想把自己收拾干净点。
“你在找的人,是你的家人吗?”温戟为游淼洗头,整理头发,又问。
游淼泡在热水里,雾气蒸腾,他缓缓地吁了口气:“是我的心上人,也是我的家人。”
温戟说:“一定不会有事,你们相识多久了?”
游淼任凭温戟搓洗他的肩膀,想了想,说:“十九年了。”
温戟说:“你是汉人罢,为什么来西域?对不起……我话是不是太多了?”
游淼笑了笑,说:“不打紧,因为他说,他想去西边看看,沿着丝路走,看看哪里是尽头。”
温戟没有回答,只认真地为游淼洗刷背脊。
游淼陷入了回忆里,说:“……我们一起经历过许多事,承诺彼此这辈子都不会再分开,原先总觉得相聚的时光很短,后来整日在一起了,他便说,想带我到世界的尽头去……”
“……我便答应了他。我也想去看看传说中的犍陀罗,据说,在群山与荒漠那一边,还有拂菻国,那里与中原一般地繁华……”
温戟:“你们在中原,是不是很了得的?”
游淼笑道:“算是罢,我们一路边走边玩,走了几年,来了这里,没想到终究敌不过天地的力量,在你失陷沙漠的那场尘暴里,我俩也失散了。”
温戟宽慰道:“你能找到他,在我的故乡有个传说,两个人只要一起经历过一次同生共死,就已经战胜了命运,接下来再大的磨难,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了。”
游淼说:“我也觉得他不会有事,毕竟他武功高强……只是好些年了,我们没有分开过哪怕一个晚上,这回总觉得……心里没底。”
游淼忽然注意到温戟手指上有着红痕,说:“你手上怎么了?被捆的?”
“哦,”温戟看了眼自己双手,说,“是胎记,生下来就有。”
温戟十指第二指节,都有着一道细微的红色印记横过,犹如红丝线般。他又说:“我膝上也有。”
游淼说:“你也去洗洗罢,不必管我了。”
温戟便拿了个盆,坐到角落里,用游淼洗过的热水开始冲头、洗头。游淼起身擦干身体,想帮他洗,温戟说什么都不愿意,游淼便不勉强他,换上干净衣服,走到户外。
沙尘暴已过去,月亮出来了,满月的前一天,月光已非常明亮,照耀在起伏的沙丘上,一场狂风后,绵延的沙丘折射着银白的月光,犹如巨鱼群闪烁鳞光的鱼脊。
游淼在高处坐下,面朝西北,思考着接下来该去哪儿……沙暴不辨天日,方向难寻,但往南方,戈壁的边缘,有一处吐火罗的城池——假设李治锋安全逃离,很有可能去了南面。
他决定明天就去那里碰碰运气。
要带这孩子一起上路么?前路充满了危险,吐火罗与大食正在交战,就怕乱军之中,游淼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让他枉送了性命。
这些年里,他习惯了李治锋的保护,有他在身边,游淼从未考虑过涉险,然而偏偏是一场天灾,无情地分开了他们。
他们已经习惯了无所畏惧,甚至就连对天意,亦缺失了敬畏。他后悔么?游淼想了很久,出塞前往西域,是他与李治锋共同的决定,留在中原,确实可以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但那不是李治锋想要的,他宁愿与游淼走遍世间,也不愿意在辽东无聊地等待终老与死亡的到来……
呸呸呸!游淼心道,我怎么在想这个?李治锋不会有事的!
他始终记得那个承诺——我要带你到世界的尽头去,与你相守到地老天荒之时。
这些年里,李治锋也在用行动证明着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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