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是喜欢安静的,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似乎确实如此。
但他有时候阖眸坐在这万里雪原上,会在忽然间睁开眼睛。
他会抬起头,不知缘由地看向上方某一处。就好像那里会有琅当玉响,或是会有谁叫他一声“萧复暄”。
可是没有。
极北之外的上空永远是一片苍青色,间杂着雪的白,雾蒙蒙的,茫茫不知尽头。
有时他还会忽然生出一股执念来,想把那尊神像雕完。他指尖凝着不带杀意的剑气,试着构想良久,却怎么想不出这尊神像该有怎样的眉眼。
到最后,他又总是收了剑气,指弯却轻轻落在那尊神像脸侧。
他用锦袋将神像装下,那锦袋是他随手幻化的,白色镂着银丝,同他一身皂色靴袍格格不入。
他捏着锦袋愣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悬于腰间。
淡金色的禁令一日流转三千三百回,一刻不曾停息,而他的心脏和这些下意识的习惯便同禁令拉扯不休。
曾经那种毫无来由的万剑穿心之感,他日日都有,又日日都会归于平静。
倘若说整个世间都经历过一次关于灵王的抹杀,那么,这个看上去远离世间的极北之外便日日夜夜都在经历抹杀。
一遍又一遍,一日不清,一日不停。
如此日复一日,才有了整整百年。
***
萧复暄从极北之地回到仙都的那天,人间正是三月。
但他起初不知。
因为偌大的仙都处处烟云锦玉,终年如此,看不出是哪个时节。
他穿过仙都入口,踏上高高的白玉台阶,灵台十二峰悬于云上,青灰相应,半隐半现。几个灵台仙使迤迤然经过,看见他时躬身行了仙礼,叫道:“天宿大人。”
他们依然有些怕他,不敢亲近也不敢多话,一如往昔。行完礼,他们便板板正正地转身,继续往灵台去。
萧复暄回到南窗下时,那十二个小童子恭恭敬敬地等在院门边。见到他时,整整齐齐地说:“大人回来了!”
这些小童子甚是高兴,弯着眼睛带着笑,挑不出什么问题。
但萧复暄却极轻地皱了一下眉。
那动作确实很小,小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只在某个瞬间感觉这些小童子有一点文静。
不过小童子都是礼阁所派,礼阁又惯来讲究,送出来的童子、仙使各个规规矩矩,举手投足都挑不出一丝毛病。他宫府里的这些相比于灵台仙使,已经稍稍好一些了。
他独来独往惯了,其实根本用不着什么童子仙使,当初礼阁将这十二童子送过来时,他本该原路退回。大概是鬼迷了心窍才忽然改了主意。
小童子从他进门便忙个不停,绕着他跟前跟后,将所有事情都顾得妥妥帖帖。但他们并没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以至于偌大的南窗下,看上去这么多“人”,却并没有什么吵闹声音,依然很清净。
只在某一刻,有个小童子轻声感叹了一句:“居然就一百年啦,好快。”
萧复暄本在换衣,闻言眸光一瞥,沉声开口道:“很快?”
小童子可能没料到他会接话,吓了一跳。搭在手上的拂尘都抖了一下,他下意识摇了摇头。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道:“大人不觉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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