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知道的,我眼里容不得半粒沙。”
她嫉恶如仇,强占来的百年人生,不要也罢。
***
封非是听到了灵魄被剑气重击的声音,那种震动与他的心跳同步,狠狠砸了一下。
他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阿燕……”
“阿燕?!”
他脱口叫着,却听不见任何应答。
眼前遮蔽撤去之时,封非是甚至忘了自己是仙门出身,会仙家术法。而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撑住面前的人。
但他只看到那个生来要强的姑娘闭着眼,了无生色地倒下来,像枝上整朵凋落的花。他架扶不住,踉跄着跟她一并倒塌下去。
都说封家长老文雅得体,即便体质有恙、常带病容,也从未在人前失过色。但如今,他却狼狈地跪倒在地,全无斯文之相。
他忙乱地试图去捞碎散灵魄,却徒劳无功,只在最后一刻隐约听见封居燕的遗音:“你呢?”
我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半粒沙……
你呢?
封非是的动作瞬间僵停。
我么?
我好像早就没有资格说什么“嫉恶如仇”了。
从他带着亲妹的灵魄,强占住这两具躯壳的那日起,他这一生就再无资格说“嫉恶如仇”了。
因为他永远都记得,那一日,那两具躯壳里本该存活的灵魄是如何哀嚎的。就像封居燕描述过的那个噩梦,那两个陌生而悲惨的小小灵魄撕扯过、恸哭过、挣扎过。
但他那时候不顾一切地想要活。
他想活着,想长大成人,想去实现一切尚未来得及实现的抱负——少时与妹妹常说的那些,要斩妖除魔、还一个清明世间。
他还想看着妹妹成人,她有着世上少见的天分和根骨,就那样离去太可惜了,那是跟着他一块儿长大的小姑娘,他舍不得。
因为他不甘、不舍,所以他以从未有过的凶狠之态,带着妹妹在这个世间存活下来。
而那两具倒霉的生灵,却因他而死,消失殆尽了。
他本以为只要活下来,他就可以大展拳脚,去做所有想做的事。他会是高兴的。
可事实上,他再没有真正高兴过。
封居燕常做的噩梦,封非是自己也日日在做。后来封居燕已经不再做梦,也不再受困扰了,他却依然如故。
他之前同封居燕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对自己说的——
在这百来年里,他做过许多许多善事,他门下收了数不清的浪人孤童。他无心剑术,一心扑在丹药符咒上,同花家的医梧生常来常往,制出过许多救人救命的丹方。
他这一生的大半时光,都在做相似的一件事——赎罪。
但活得越久,这罪其实越绵长,因为活着本身就是他抢来的。到最后,他就有点分不清自己算善还是算恶了。
他在这个问题里,整整困了一百多年,不知如何解脱。
直到这一刻……
***
那些暂时被萧复暄和乌行雪横扫的邪魔污秽,就是在那一刻卷土重来的。
或许是因为封居燕自废灵魄,让那座“桥”断了一半,摇摇欲坠。而另一半也开始有所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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