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徐应悟满头雾水,瞅着他摇摇头。
“半月前山东大旱,府上花园池水蒸干,露出一具白骨来。” 西门庆哽咽难言,缓了缓又说,“那是我应二哥。你不是应二哥,你尾骨没伤……”
徐应悟双瞳颤动,愕然失语。应伯爵死了?!这他妈就要掉马了?!
“应二哥死了,应二哥还活着?这世上竟有两个应二哥?”西门庆伸手抹泪,“这倒也并非全无可能,世间确有两人长相一模一样的情形——你与我应二哥,本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只因家贫出不起双份学费,打六岁起,你们便假扮为一人,轮流上学堂念书。那时我才二三岁,自然辨不清、记不得。小时我不懂事,如今回想起来,方觉奇怪:应二哥已到了学龄,怎还能成天伴着我四处顽耍?实情是你二人排了班次,每日不上学的那个,便来带我。”
徐应悟目瞪口呆,半张着嘴,像看傻子一样瞅着他。
西门庆以为他是因被拆穿身份而震惊无语,便继续说道:“后来你爹娘出事,你二人便分开了。此后,在街巷里讨生活、与应大嫂婚配的,我爹过世后回来与我混迹的,与元璟……对我起了恶念、把自己逼疯了的,都是应二哥。而你,应三哥——我总有感觉,你不如从前的应二哥年长,暂且当你是老三罢——这些年你可是去了东京?何永寿说你‘见识不凡,绝非山野小民’,疑心你是我从哪家王府里诱拐出来的暗幕高人。呵呵……”西门庆苦笑两声道,“想来他猜得不错。我早该想到,你对京里各衙门官署的分布如数家珍,连朱太尉与蔡太师离心离德,你都知晓!初次进京的平头百姓,怎能掌握这些消息?”
“你离京返乡,却意外发现应二哥正欲害我……抑或是他亲口向你坦陈,他要为父母报仇的计划。”西门庆深吸一口气,尽力憋住眼泪道,“可你舍不得害我,对罢?你恨他自甘堕落、害人害己,便杀了他,再替他拨乱反正、重新活人……你抛妻弃女,却又变卖家私为她们谋生计,只因她们若留在你身边,轻易便能看出你并非应二哥!”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徐应悟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手抚胸口笑出声来,“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的确,“应二”死了,“应二”还活着,且两个“应二”一模一样。除却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便只有双生子这一种解释。
徐应悟见他哭得脸都肿了,便知他一夜未歇,才琢磨出这一套“应二哥杀了应二哥”的离奇故事,竟还能够自圆其说,真真难为他了。
笑过之后,徐应悟却又被戳中心窝,偏头不敢再看他。
人类理智的一大特点,便是善于自我说服。纵是再有悖常理的现象、再荒诞不经的理论,只要人愿意相信,总归能想出办法将其合理化。但前提是,他愿意信。
在西门庆眼中,与他爱恨纠缠的应二哥早已被人害死,凶手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鸠占鹊巢、假扮他应二哥的骗子。可他居然绞尽脑汁想出一套逻辑,将恨他、害他、要杀他这些坏事,一股脑儿推到死掉的应二哥头上,一心觉得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是来救他、护着他,是对他好的那个。徐应悟一时都不知该说他是精还是傻了。
西门庆见他笑了,便又涎脸挨过来,拉着他手道:“走,同我回去……”徐应悟顾着胸口伤处,不敢发力挣扎,轻易便被他拽到了门口。
“放手!你松开!”徐应悟扒住门框叫道,“疼!”
西门庆慌忙撒开手道:“如今县衙众人,与那潘六儿,都道白骨是应二哥遗骸。须得你当众现身,方能破此……‘谣言’。”
听这意思,他竟要替“应三哥”遮掩作伪?徐应悟却不想背这杀人黑锅,正不知如何是好,又听见“潘六儿”三个字。
“潘六儿?”徐应悟疑道,“她怎知那是应二?”西门庆尚未分得心来想这一椿,听他这么问,也愣住了。
玳安儿紧走几步上前道:“此事说来蹊跷。那日尸骨从池里起出来时,五娘只远远瞧见一眼,便抱头惊叫,说那是应二。此后她便……”玳安儿指指自己脑袋,“逢人便说那是……应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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