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立意、他作为“应伯爵”的使命,以及进入此间世界以来,他所有的挣扎与指望,竟没有一样有好结果。官哥儿、李瓶儿、西门大姐,乃至玳安、张松,他原以为能救、能帮的人,到如今死的死、逃的逃、跑偏的跑偏,他煞费苦心、殚精竭虑,最终却什么也改变不了,甚至越努力、越悲剧。这些他都可以不理,他再也不想管旁人怎么样了,可眼下他唯一在乎、唯一想保护的西门庆陷身危地,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共产党人不怨天、不信命,可《金瓶梅》的世界却在他面前落下一道道断龙石,似乎冥冥之中竟有一股力量,赌气似的偏要将他逼入的命运死角:“你别想跑,你躲不掉,你不杀他,他一样死在你眼前。”
徐应悟受不了,他打小顺风顺水,从未如此委屈、如此无助。西门庆惊恐绝望的神情,像不容直视的盛夏日光,刺痛他的眼睛,他再也憋不住,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西门庆不曾见过徐应悟大哭,从前的应伯爵,也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崩溃失态的模样。徐应悟泪眼滂沱,悲声哀恸,把西门庆吓得半点儿脾气也没有,只道是自己说错了话,紧着找补道:“噫,你嚎丧甚么?克便克罢,那么些个娘们儿克我,不多你一个,嗯?你放肆克……”
“不行!”徐应悟哭道:“我偏不!”西门庆见他竟较起真来,忽觉好笑,便抱住他轻拍着脊背哄道:“好好好,不克不克,你方腭丰腮,鼻悬耳厚,实乃一等一的旺夫相……”
徐应悟听西门庆反过头来逗趣哄他,却哭得更凶了,拉着西门庆双手捶自己胸口道:“全是我的错,是我叫你重用玳安儿,是我叫你托举张松,是我害你积郁成疾、叫那死孩子有机可乘……如今我惹下这大一团污糟,却甚么忙也帮不上!庆庆,你若有闪失,我绝不独活。咱两个生同衾,死同穴,再不叫你有一日孤单寂寞……”
西门庆闻言也红了眼,偏又嘴硬不愿动容,便咽了眼泪戏谑道:“你这意思,赶明儿咱两拜个堂,再往月老座前求根儿阴阳红线,下一世你变个大胖媳妇,与我生一窝孩崽子才好。”
徐应悟终于嗤笑出声,两人抱头笑得泪珠儿四溅,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徐应悟脸贴着西门庆胸口,趴在他怀里发怔,忽听西门庆淡定道:“不怪你,徐应悟,是我自个儿做的孽。从前我一味掐尖儿要强,且贪且嗔,如今方才晓得,人哪有事事都占全了的道理?那时你……不来见我,我夜夜枯守半扇空榻,才终于明白,我真正需要的,不过是一挺可以依靠取暖的胸膛而已。”
“徐应悟,你想要的,同样太多了。你想立业自强,又想借我之力、为他人改命;你想得我专心独爱,又不愿夺人所爱、令我妻妾伤心;你想救人出泥沼,却又爱惜羽毛、不愿沾污双手……你甚么都不愿舍弃,自然甚么都无法守护。”
徐应悟自来知道西门庆其人精明聪敏,却不知他竟有如此通透格局,不禁瞠目惊异,呆望着他如见神灵。西门庆抚摸他脸柔声道:“徐应悟,我已做出抉择,我甚么都可以舍弃,我只要你。”
徐应悟只觉耳中山风呼啸,肉身仿佛腾云而起,世间万象尽收眼底,一片透彻清明。是的,西门庆已选了他,他也要做出选择才是。去他妈的《金瓶梅》要义,去他妈的道德规矩,我只要我庆庆好好的,旁的人都去死吧。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