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子批衣冲将进来,见春梅瘫坐在地上,抱着潘金莲嘶声哭喊。黑暗中,潘金莲纸样的白脸儿耷拉着,绳圈儿仍在空里晃荡。“李家妈妈,快叫人呐!救救她!救救我六姐儿!”春梅一手拽住鸨子裤脚儿哭道。鸨子蹲下,往潘金莲耳朵底下一摸,踢腿甩开春梅道:“人都凉了,救你奶奶的屄!”
春梅闻言仰面嚎丧起来,鸨子抽出帕子塞进她嘴里,指着她骂道:“贼日娘的短命小娼妇!老娘白养你两个没良心的赔钱货!吃我的用我的,本钱没回,倒干这挺脚儿勾当给老娘添晦气!还不鸦么悄儿拉出去烧了?叫人听见了,看我不揭了你小淫妇的皮!滚,滚!”
春梅吐出帕子,膝盖作脚紧走几步,抱住鸨子腿道:“求妈妈支我二两银子,为我六姐儿打具薄棺……”鸨子一听,跳脚骂道:“这烂货也趁棺木?使你铺上席子裹了,麻溜儿滚走!别叫我喊人打出你去!”
春梅嗷嗷哭着,当真抽出铺底下一卷草席,将潘金莲包了,拦腰捆了几圈,留三尺绳头儿,拉着出了门。李桂姐同她姐姐桂卿隔窗偷眼瞅着,待她们妈妈骂骂咧咧回了屋,才追出去,往春梅手里塞了几钱碎银,又赶紧跑了。
绕过房头儿,春梅见四下无人,急忙将金莲胳膊腿儿收进席子里缠紧,唯恐皮肉在地上磨烂了。却不直往潘姥姥家去,半道儿拐个弯儿,先拉到从前武大家的街巷,哐哐砸对过儿王婆家门。
王婆开门一看,气得一口唾沫啐春梅,连推带搡撵她。春梅生怕人听不见似的,扯着嗓子叫道:“老虔婆!我潘六姐儿叫你摆布得好苦哇!你为着寿衣棺材本儿,将我干净儿、仙女儿似的六姐儿骗喽,卖给那吃人不吐骨头儿的魔头!撺掇着我们良家妇人把亲汉子摆杀了!如今我六姐儿叫人抛弃、落入院中,受不了折辱……”春梅暗暗提一口气,放声嚎道:“受不了折辱悬了梁!”
“放你家那臭私窠子歪拉骨接万人大开门的狗臭屁!”王婆骂道,“哪个叫她摆杀了汉子,你叫哪个替她收尸!老娘一分一厘也没沾她的!”
夜深人寂的,两人这一闹,街坊四邻没有不扒门缝听觑的,个个言天道轮回、善恶有报,千淫妇、万淫妇骂潘金莲死得好。春梅瞥见四下门户里纷纷点灯,便不再歪缠王婆,调头拉着潘金莲,故意放慢脚步作吃力状,沿街打挨家挨户门前一路拖行过去。
随即又上潘姥姥家依样儿放声哭骂一气,把整条街都叫醒了。潘姥姥捶胸顿足,躺地打滚儿,口口声声疼惜她女儿,末了自然忘不了闹着寻西门庆讹钱。春梅早有预料,便由着她使板车儿推上潘金莲“尸身”,往西门府门首唱戏去也。
话休饶舌,西门庆与徐应悟两个搂着睡到半夜,外头忽地响起敲门声。西门庆拧着身子将衾被拉过头顶,不愿搭理。徐应悟心中有数,便拍拍他道:“我去瞧瞧,就来。”
是平安儿来报信,说六娘死了,潘姥姥同春梅闹上门来,非要将她停灵府上,问如何处置。徐应悟闻讯便知春梅不辱使命,遂依计指点平安儿道:“她是因着哪桩叫你爹打了出去?你敢放她进门,看你爹不敲了你脑瓜子!打发几钱银子,叫她娘母拉庙里消消业障去罢!喏——”说着从怀里摸出几角碎银、一根金牙剔儿道,“别说是我给的,不好听。你三娘念及姐妹一场,周济她周济,记住喽?”平安儿得了令,答应着跑了。
那边厢,春梅听叫她们“拉庙里”,便知与徐应悟接上头儿了,于是向潘姥姥说,城前庙薛姑子从前曾受过六姐儿礼遇,往那处停灵倒是个主意。潘姥姥见嚎丧了半宿也得不着几个子儿,便泄了气,收了那金牙剔儿,只把些碎银交由春梅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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