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都疼死了。其实爸心里更疼啊,他疼孩子,你们就不能疼疼他吗?”
“他表面严厉,实际最心软。”
“聆染小时候爱蝉,不听响不睡觉,偏偏那时候雨多,爸为了让他能有个好觉,打着伞在窗外学了一个暑假的蝉鸣。”
“这孩子打小体弱多病,入冬总要大病一场。”
梁堂语怔怔望向她,段文秀流着眼泪说:“这么多年,爸回回亲自守在床边,端汤拿药,除了他自己谁伺候都不放心。”
“聆染十二那年,半夜烧到三十九度,爸背着他往医院跑,路上摔了跤都没感觉。心急火燎到医院,等聆染打上针,他才发现掌心被石头豁了道口子。嘴上说丢人,其实是怕聆染内疚。一直说削水果时候不小心切的,那道疤到现在还有。”
“梁先生,你知道我们沈家人的手有多金贵,他为了聆染连手都能不要。”
段文秀哭的肩膀都打颤,一桩桩一件件,沈聆染从小到大受到的娇宠都说给梁堂语听。
天下的父母皆疼爱孩子,沈聆染病入膏肓卧床不起那时,若是有人告诉沈宛鸿亲人心头肉能治,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剜出来。
大门敞开,冷风顺衣领钻进梁堂语怀里。他父母死的早,爷爷在十七岁时便去世,多年没享受亲情温存,以至于差点忘了,这份羁绊是有多深,这份恩情是有不可辜负,多难偿还。
沈启明在断断续续的抽噎和呜咽声中进门,搂着他妈肩膀叫弱柳般的人靠着,不善瞥过梁堂语,今夜这战火硝烟,全拜他所赐,冷着声说:“爷爷要见你。”
圆月当空,地上霜华依旧,下半夜空气冷的刺骨,梁堂语携带满身寒气跟在沈启明身后,沈睦先送医生离开,两批人擦肩而过,他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
此刻梁堂语就像是误入旁人领地的侵略者,到处都是仇视他的敌军。
沈宛鸿靠在床头,蚕丝棉被搭到腰,几小时间仿佛苍老十岁,光从头顶吊灯上打下,头顶花白,掺杂星星点点你的黑发叫人更觉迟暮凄楚。
他眼下乌青,眼眶通红,低头咳嗽惊天动地,没有半点傍晚在宴上时的意气风发,连打人时候的傲气都没有了。
那顿荆条似乎好像是抽在他自己身上,精疲力竭又伤筋动骨。
夜很安静,沈启明过去给他顺背,梁堂语站在床边,等着咳嗽暂歇后的问责。
一声接一声撕扯器官听的人揪心,银白头顶在眼前颤动,不由让梁堂语想起他爷爷临终前的场景,一样的灯光明亮,也是如此咳嗽不断。
他伺候床头,病来如山倒,不等人再多说两句话,多喂两口饭一切便都已来不及。
沈宛鸿唇上咳出血丝,缓过两口气喝水强行压下,垫着喜上眉梢流苏靠枕,声音沙哑说:“梁先生。”
他满面病态,但威势在抬起眼皮的苍老眼中尽显,“照理说我作为一个长辈,不应该跟你计较什么,我自己没管好儿子,怪不得任何人。”
他迟缓把杯子在乌木床头柜上搁下,握拳砸的嘭一声响,瞪向他,清清楚楚地说:“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沈聆染在我眼皮子底长了十八年,我把他教的熟是非,知对错,懂进退,去了乌昌跟在你身边半年,回来就开始发疯,变成现在这模样。你本事大,把我的好儿子带成这样!”
在去乌昌前,沈聆染有小性子,喜欢跟他犟嘴,沈宛鸿表面气着恼着,心里美得很,觉这其中自有乐趣。
沈朱砂是他这辈子的骄傲,是他笔直的脊梁。这事要早些年发生,他还年轻,管着打着修理着,不至于这么伤筋动骨,可如今这么大年纪了,半只脚都迈进棺材,再挨这么当头一棒,还怎么受的住,还怎么管的住,临死都不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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