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一团糟乱,里屋倒是安静。
三面挑高垂落的轻纱将内室层层隔开,最后一道淡青色帷幔遮住高大的拔步床,形成最后一道温暖安全的遮蔽。
陶令仪却仍睡得不太踏实。
她身子弱,才初秋的天气就盖上了棉被,却又捂得身上发汗,翻身的时候不经意踢开了一角,水红色的寝衣裙摆蹭到在膝弯,露着一截修长的小腿,光洁白皙,脚踝上点着一粒小痣,好似雪白书面滴落的遗墨,陷落温软的床笫之间,平添几分靡丽勾人。
睡得也不太规矩,侧着身子缩在最里侧,面对墙面。双手紧紧环抱在胸前,像是抓着什么要紧的物件,也像是一种本能的防备。
许是被雷霆暴雨扰了梦,少女浓密的羽睫轻轻颤着,忽的,一道闪电亮起狰狞的白光,陶令仪猝然惊醒,贴身小衣被冷汗濡湿黏在身上,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她一向觉浅,所以床边不留婢女守夜,更怕烛灯晃眼。
此时房中一片漆黑,陶令仪捂着眼睛缩进被子里,四周静得能听见心跳声,她默默平复了一会儿,才拨开帷幔唤人,“水绿。”
水绿是贴身伺候她的婢女,就睡在外头的小间,此时听见动静立刻披上衣裳起身,“奴婢在。”
她点起小桌上的灯,走到床边,见陶令仪满面冷汗,一边唤人拿干净衣裳来,一边给她倒了杯温水递上。
陶令仪小口小口地喝完水,又换了干净衣裳和被褥,才重新躺回去。
闪电透过窗格再度劈进内室,骤亮的白光甚是刺目。
水绿没立刻走,就坐在小兀子上陪着,陶令仪侧着头,秀眉微凝,借着一缕烛光,能瞧见眼窝里将落未落地泪珠。水绿将烛火拿远了些,见她好似并无睡意,便小心试探道:“娘子,方才可是魇着了?梦到了什么往事?”
陶令仪抬手按了按贴着膏药的太阳穴,勉强勾起一个笑,对她摇了摇头。
一个月前,她到卧龙寺上香时,突逢骤雨瓢泼,失足滚落长阶,后脑磕到了石头上。这一摔不仅去了半条命,连从前的记忆也都没了大半。
现如今,她只还记得自己的姓名年岁,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早早订了亲。当日会去上香也是与他有约,可还没见到人,就摔昏过去了。
再醒来也是被表哥所救,之后问诊看病买药,处处关怀备至。
但除他之外,却没有见过其他亲人,她有时问起,表哥也会将话绕过去。
她虽不解,却也隐约能察觉自己和家中的关系并不亲近,要不然怎么能忘得一干二净,就连她重病卧床,也不见探望。
后来还是水绿见她成日惶恐难安,与她说了许多往事。原来,她母亲早亡,父亲忙于公事,与她并不亲近。几年前父亲升任襄州,娶了续弦,临行前为她定下这桩亲事,并送到外祖家寄住。
而外祖一家同样人丁寥落,年初她外祖父病逝,舅父与舅母回宿州祖宅守孝,只留了明年春闱的表哥在京,至于年迈的外祖母则一心向佛,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大见,更别说陶令仪这个寄人篱下的外孙女了。
当日说起这些往事,水绿的语气颇有些小心翼翼,只怕她家小娘子撑不住这些再度晕过去。
可没想到,陶令仪听完只让人扶她起身,而后撑着单薄的病体跪到床前,对着襄州和宿州的方向各自磕了三个响头。
之后,她便敛去哀伤,不再主动过问往事。
但水绿贴身伺候,深知她家娘子这一个月来,几乎夜夜梦魇为伴,有时尖叫着惊醒,有时泪水满面,带着哭腔梦呓。
那可怜娇怯的模样,便是同为女子水绿看着,都觉心口一软。
但每每问起,陶令仪都会否认,更会嘱咐一句,“万不许告诉表哥”。
今日自也不例外,陶令仪道:“不许同表哥说这些,只等明日刘大夫来复诊,叫他给我添上两味安神的药便是。”
现下离明年春闱不足半年,表哥因着她病倒,有小半个月没去太学读书,若不是月末学里有期考,他怕是还守在床前。而如今她身子愈好,万不能再因着这些小事去打扰表哥读书。
听得这话,水绿无声地叹口气,答应道:“奴婢知道了,娘子快睡吧。”
陶令仪乖乖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水绿安静地陪了一会儿,听着她呼吸渐缓,这才轻手轻脚地替她落好帷幔,端着烛灯往外间去睡。
可才迈出两步,却听得陶令仪轻柔的声音自帷幔后传来,“水绿。”
水绿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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