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一个人痛就够了,他不想母亲也无端受累,于是他露出个很浅的笑容,“我很好。”
他都已经为了不让母亲难过编织出这么一个弥天大谎,可母亲竟然又眼泪纵横。
季知有点手足无措,慌慌张张地给母亲擦眼泪,为了让母亲相信他,又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真的很好。”
季母没有拆穿他显而易见的谎言,握着他的手默默流泪。
母子的叙旧并没有多长时间,约莫一小时,帮佣就提醒季知该上去睡午觉了。
他知道留不下母亲,也懒得辩驳,只是站在客厅看母亲离去——他连去大门的自由都没有。
季母一步三回头,季知始终浅浅笑着,等到她走至大门,就快要消失不见时,季知才茫茫然地往前走了两步,随即就被帮佣拦住了,他的笑容一点点没落,只剩下蜘蛛网一般的哀伤爬满整张脸。
不过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他才十八岁,就觉得自己的一生走到了头。
因为见到母亲,季知晚饭时没再摔盘摔碗,帮佣给他端什么他就吃什么,都是些很美味的食物,他吃着却尝不出什么味道,吃到最后,也许是撑着了,还吐了一回,整个人泛着酸,只好被安排去洗漱。
季知是没有隐私可言的,为了防止他自残,他连洗澡时都只能开着门,门外站着帮佣,只要里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需要经过季知的同意就能进去。
他不是没有激烈反抗过,可那些反抗在威胁和恐吓中皆成为一个笑话。
不过最近他想清楚了,只要人一死,百无禁忌,而施暴者一死,世界就会太平。
他低头看腹部上十厘米左右的口子,已经结了疤,狰狞地覆在他的皮肉上,像是在嘲笑他曾经做了多愚不可及的事情,他竟然允许流有一半傅池枫血的东西从他肚子里爬出来,想想便觉得恶心。
季知在镜子里瞧见自己冷漠的神情,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偶,麻木不仁,仿佛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他。
他混混沌沌地站着,镜子里突然出现他最不想看见的人,傅池枫不知何时回来的,从背后抱住浑身赤裸的他,温热的掌心覆到他的伤疤上。
方才还毫无感觉的疤痕顿时隐隐作痛,继而像是掏肠破肚一半的痛,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痛了,可傅池枫的手就像一把刀,又生生将他痊愈的肚子割开,季知冷汗涔涔,禁不住开始发抖。
傅池枫摸了一会儿,沉默地将他抱了出去放倒在床上,帮佣早已经自发地离开。
“他们说你吐了。”傅池枫又在摸季知的肚子,轻轻揉着,“你怀孩子的时候也吐。”
季知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别过脸盯着床头灯的流苏。
傅池枫又说,“明天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医生前几天来过,依旧是那个言论,季知体内的子宫已经萎缩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孕育孩子,可傅池枫却依旧孜孜不倦地跟季知做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打破医生的断言。
他对小孩无感,哪怕这一生膝下无儿无女也不会让他产生半分遗憾,只是他不甘心季知无法孕育他们的共同体,他究竟是想要孩子,还是不甘心在作祟,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三个月了,季知修养得很好,但也绝不是适合孕育的身躯。
但傅池枫偏执冷漠,无法同情常人之痛之苦,于他而言,倘若怀不上就另想他法,若是怀上了便是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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