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还有洁癖呢。”余初一直望着他,在心里说,“你不是最害怕细菌病毒吗?”
洁癖是不顾科学的恐惧,爱也是。最后余初抬手攥住谭知静的衣角,紧紧攥在手里。
到了医院,医生先问:“被抓以后冲洗过伤口了吗?”
谭知静的脸色霎时一片灰败,眼神却又十分坚决,好像天已经塌下来了,他还勉强想要托住。余初则带着一种“为时已晚”的镇定,回答说:“忘了。”
医生见他们这样,不由安慰道:“别紧张,你们来得快,及时打疫苗一般都没事。”
两人却因为医生口中的“一般”而想到其他情况,都沉默下来。两人的反应让医生都忍不住揶揄他们惜命,又夸他们意识好,继续保持。
打完疫苗,从医院出来,他们之前不是在车上就是在室内,还没觉得,这会儿被寒风狠狠一吹才觉出冷。谭知静大衣下面只穿了一件非常薄的羊绒衫,冷风透进去,忍不住地打起寒战。
余初先是让谭知静把一只手揣进大衣兜里,大衣还穿在他身上。后来他敞开怀,紧紧搂住谭知静,把谭知静的胳膊和身体一起搂住,和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裹进被他穿热乎的大衣里。两人这样裹着一件衣服穿过停车场,坐回到车里。
“送我回家吧。”余初说。
谭知静侧着身子对着他,右手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捏了捏,说:“好。”
从市中心去余初家的路很长,他们能在车里坐很久。可是他们想说的话太多了,不仅仅是积压了六年的话……也不仅仅是因为想说的太多,一时找不到头绪……那些话的背后都是汹涌的情绪,话语是闸门,他们害怕一旦放开某道闸,就全都奔涌出来了,怕自己会受不了,也怕对方受不了。
有时候余初会将脑袋往左靠一靠,像是要靠到谭知静的肩上。有时候谭知静握一下他的手,握一下就松开。
“我以前特别喜欢坐你的车。想象自己被你从那个地方带出来,有种幻想式的被解救、或者你带我私奔……那一类的感觉。”
谭知静回忆他曾经坐在自己右边的情形。然而更多的时候,是余初自己去找他、等着他,而他总是开车把余初送回到那个地方。
隔了六年,他才真正明白,为何那时候他送余初到了那个小区门口,余初总要在车里和他腻好半天,得要他催促好几次才肯放开他,然后一顾三回头,那样依依不舍地离开。
那时候他催余初下车,催他赶紧回家,是怕过了九点惹余庆春不高兴,怕余初被为难。也怕败露,连三个月都不行。那时候自己总是不停地催促,余初总是笑嘻嘻的,假装成不好意思,假装成耍赖,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爱哭的眼里总是覆着一层水膜,那时他以为是余初眼睛敏感,所以容易有泪水。
“对不起。”谭知静说。
余初在唇前竖起食指,轻轻地“嘘”了一声,“我们不说这个词。我今天去年会,本来是想跟你说,我不是一个只记仇不记恩的人……其实说记仇,也不是说你真和我有仇,是我自己有时候想不通而已。你对我有恩是真的。”
“没有……”谭知静只说出这两个字。
“有,是真的。”余初说,“余庆春刚进去那会儿,我和我妈懵了一阵子,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他进去以后,不在我的生活里了,我才开始想,其实他对我也没那么坏,甚至可以说很好。如果从养育的角度,在‘养大我’这件事上,他比所有人都付出了更多的精力和辛苦。他再恨我不是他亲生的,他也曾经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他不是我弄进去的,是有人搞他,知道我们不和,让我写那么一封信,顶多就算是助兴。所以,实际上,在我最恨他的时候,我没有真正报了仇。后来我发现自己也没那么恨他了……你看,我现在说起这个,还是语无伦次的,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那会儿尤其不明白。我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去想答案了。但是日子还得照样过。我妈一直缓不过来,家里的资产都退还回去了——我们自愿的,我妈是想让他少判几年,我是不想欠他人情,不想再花他的不义之财。你别看我和我妈没挣过钱,但是我们俩没有穷过。突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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