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简单。当我是个坏人的时候,你也不得不成为一个坏人。善恶都是相对的。”
看不出方应理有没有被说服,他咬着烟蒂,沉默地将枪扔回卢银的怀里,走回任喻的身边。任喻看清他额上沁出的汗珠,也在同时发觉自己眼眶的酸痛。
他活过来了。呼吸带来痛觉。痛觉带来爱人的抚慰。
方应理在被重新绑缚起来之前,偷偷紧握了一下他冰冷的手指。
重新绑好后,他们被带走。或许源于卢老板对这场游戏的续集还抱有期待,又或是他对方应理莫名的兴趣,总之这次没再将他们关去水牢,而是一个仓库。环境比水牢好一点,至少能稍微打会盹。
“睡会吧。”方应理说。
但怎么可能睡得着,心跳还没有恢复平静。“不困。”任喻靠着柱子,眼睛干涩,刚刚的画面一帧帧地在脑内重复播放,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他知道这个问题他不该问,但又忍不住,“刚刚,你真的打算杀他吗?我是说阿闵。”
虽然没有造成最坏的结果,但至少当时真的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
方应理沉默片刻,笑了一下,主动岔开话题。
“失眠的话,我给你讲个故事。”
睡前故事,一般适合平静的夜晚,有柔软的被衾、枕头,来自温暖的爱人或者亲人,但现在也不错,后脑上干涸的血迹,潮湿的裤子,汗湿的T恤,以及不堪重负的心脏,他需要一个故事。
任喻调整好聆听的姿势,往方应理的肩膀上靠去,很阔实,恰好盛住了。方应理开始缓慢地讲述,本就极富磁性的低沉嗓音在空阔的仓库里显露出温柔的纹理,安抚着紧绷的神经。
“这个故事来自于一个名叫余准的人的自述。”
“他是一个被德国培养成间谍的中国人,在身份暴露、穷途末路的情况下,急于向柏林传递一条情报。”
“于是他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他要去找一个叫艾伯特的人。而他幸运地在被英国抓捕之前赶上了一趟列车,他在一个没有报站的地方下了车,发现这就是他的目的地,并且顺利地从站台上玩耍的小孩那里得到了艾伯特的住址。”
“他找到了这个汉学家艾伯特,在他那里,余准见到了一个小径分叉的花园,他们探讨了有关余准的曾祖的历史,探讨了这个花园所代表的迷宫与时空的哲学,就在他们聊得非常投机的时候,余准突然拔出枪,砰得一声射杀了艾伯特。”
任喻猛地抬起头,看向方应理闭目诉说的侧脸,错愕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杀掉艾伯特之后,就上了新闻,头版的报纸。”
“所以?”
“德国人看到了这则新闻,于是他们立刻破译出余准的情报,提前轰炸了英国的一个城市。”说罢方应理停顿下来,像故意留给任喻解谜的时间,片刻后,他继续说道:“而这个城市,就叫艾伯特。”
“所以余准为了通报一个叫艾伯特的城市,而杀了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任喻好像有些明白了。
“嗯。杀了无辜的艾伯特之后,余准非常懊悔,但他没有别的办法。故事的最后他还是被逮捕,处以绞刑,不过他的计划确实奏效了。”
在恍然大悟中,任喻将脸颊重新靠回方应理的肩膀,但不出三秒,他又抬起来:“可是这个故事很奇怪。”
“哪里奇怪?”
“这里面有太多矛盾和巧合了。”任喻说,“如果他被逮捕判刑,那么自述从何而来,以及这条情报出现在公开的新闻里,连德国都可以破译,为什么英国没办法预判?还有恰好的列车,恰好的小孩,恰好的艾伯特。这个故事听起来非常虚假。”
“可你不得不承认,在小径分叉的花园里,无数的可能性中,存在这样一种概率极低的巧合,让一切得以顺利地发生。”方应理勾了勾唇角,“这就是博尔赫斯的迷人之处,他用一个充满矛盾的故事,告诉你,时空展开的无数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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