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止。他赤足下了床,蹲下身端详地上的老鼠。老鼠的脑袋被他的纽扣打烂了半边,流出一滩粘腻的黑血。它的血很不寻常,竟散着股森然的黑气。雪见神眼神微沉,神色变得凝重。方才师父想必是发现了这老鼠浑身黑气,才驻足端详。
来不及细细研究这可疑的老鼠,他的经脉又疼了起来,额头慢慢渗出细汗,他蹒跚着挪回床榻,沉默地望了会儿漆黑的床顶,闭上了双眼。
朝铃走出山洞,这才发现雪见神在谷里开垦了田地,种了好多小白菜。只不过那家伙不大会照料田地,许多白菜都蔫巴了。朝铃弯下腰查看这些白菜灰绿瘦小的茎叶,感觉是没怎么施过肥,所以长得不好。想不到堂堂神明,要靠种菜来养活自己,朝铃很是心酸。
她站起身,离开绵竹谷。行走在静谧的天阶上,银河围绕着整座天重原,伸手就可以摸到闪烁的星尘。远处悬空的山峦间有好几座弟子学舍,个个灯火通明,窗纱之后人影纷纷,觥筹交错,隐隐可闻丝竹之音。而绵竹谷冷冷清清,独自陷在凄冷的黑暗里。别的弟子都能住雕栏画壁的广厦,为何只有雪见神住在那等破山洞?
朝铃好不容易回到了狮心殿,只见心狩琉璃大马金刀坐在她的神座里。这厮见她回来了,满脸都是嫌弃。朝铃为雪见神抱不平,道:“大神帅,您也太偏心了。你知不知道,雪见神的屋子里有老鼠!”
“他是猫,老鼠正好给他当夜宵。”心狩琉璃漫不经心地说。
“你怎么能这样!”
心狩琉璃哼了声,“他是神又不是人,那些小伤,将养个三五个月就能好。一只猫崽能拜入本座门下已是三生有幸,还想要本座给他什么优待?将来他上了战场,他又不能靠可爱打败敌手。况且现下乃是多事之秋,凡间的燕陆国起了滔天大疫,那些愚昧的刁民竟责怪本座不替他们消灾解厄,推倒本座的神像,践踏本座的威名。本座正打算遣兵出征,哪有闲工夫去照料一只孱弱的猫崽?”
朝铃一怔,问:“因为他们渎神,所以您要惩罚他们么?”
“嘁,”心狩琉璃摆摆手,“本座肚里能撑船,岂会同这些蝼蚁计较?”她蹙起眉心,“是这疫病着实蹊跷,不过一个月的工夫,整个燕陆都被疫病埋葬,不祥的气息甚至浸染了风雨星辰,到了天重原。本座必须尽快斩灭源头,掐断这祸根。”
“那燕陆的百姓怎么办?”朝铃有些担心。
“自然只有死路一条。”心狩琉璃道,“何必伤心?你们凡人最能繁衍,区区一国罢了,本座在这天上打一个盹,你们凡人能生十个燕陆出来。”
数十万人的生死,在她口中恍若轻飘飘的浮云。朝铃忽然明白,眼前这个心狩大神不是雪见神那样爱护子民的神祇。在她眼里,凡人是野草,多一茬少一茬,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分别。朝铃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无法苛责她。大象会在乎脚下的蚂蚁么?对于长生不死的神祇来说,朝生暮死的虫豸又何足道哉?
“好吧,你们神仙的事儿我一个小凡人插不了手。”朝铃叉起腰,“不过,小猫的事儿我一定要管。”
心狩琉璃猛地逼近她,二人四目相对。朝铃看见她眼眸里凛冽的金色,光华万千,如绚烂的刀光。她低声道:“小东西,休要得寸进尺。睡你的觉,滚回你的两千年后去。”
朝铃毫不畏惧地同她对视,“大神帅,你容忍我待在你的躯体里,恐怕不是因为怜惜我的性命,而是你根本没法儿把我赶走吧!”
心狩琉璃的金色眼眸猛地一震,又微微眯起,“那又如何?本座迟早会找到办法。”
朝铃扭身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心狩琉璃跟上她。
“我要昭告天下,我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冒。”朝铃掷地有声地说。
“你敢!”心狩琉璃几乎炸毛。
朝铃回过身来,“如果大神帅不想让别人知道您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冒,那我想要的东西,大神帅都必须满足我!”
心狩琉璃冷笑,“无耻的凡人,本座……”
朝铃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心狩琉璃咬牙切齿的声音,“本座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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