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对她说自己姓林,是杨阮的朋友,来这边借住几天,一直住到现在。
一开始,冲着这人的一副皮囊,胡春梅确实想过和人发生关系,但不代表她愿意让店里长期留下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外人。但这人跟杨阮一起住在地下室,不占多余的地方,也总帮店里干各种各样的杂活,还不用她开工资,免费的苦力不要白不要,她明面上就没再说什么。私下里,胡春梅却悄悄问过杨阮:“小杨,你知不知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连人家的全名都不知道?”
杨阮却什么都不说,转头又跟外人黏一块去了。
被清早的寒风一吹,胡春梅的脑子彻底清醒过来。杀人案件……所以那人其实是个杀人犯,还一直窝藏在她的店里?!再一细想,她跟一个杀人犯相处了这么多天?!
意识到这点之后,胡春梅拎包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几乎是立刻,她衍生出了无数猜测,比如今天被人灭口,明天胡某某被打码的尸体就出现在新闻里……
她坐立难安起来,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摁下纸上写着的那串号码。
“喂,是张警官吗?我、我要告发,那个方森一直就住在我们店里!嗯?你问什么店啊,就是春光美发店……哦,在榆林路。你们现在就去,他可能还在呢!还有啊警察同志,我跟那个杀人犯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胡春梅语无伦次地交代一通,对面警察耐心地安抚了她的情绪,又保证会立刻展开调查,并让她随时准备做笔录。
“我呢,从小就没见过我妈,不记得她叫什么名,也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家里连张她的照片都没有。她生完我就跑了,留我一个人我爸那儿。我以前也怨恨过她,既然不带我走,为什么还要把我生出来,但情感上我又能理解她,小孩儿么,就是个拖油瓶,带着干嘛,还不如离开人渣一个人潇洒。其实她做得对……我爸确实是个人渣。”
“他没有正经工作,每天游手好闲,除了酗酒就是打牌,赢钱的时候能有个笑脸,输钱了就揍我。但他输的时候要比赢多得多。加上他还是个醉鬼,下手没个轻重,不知道的还以为让他赔空家底的人是我呢。我小时候太瘦,根本没力气还手,浑身上下基本没一块完好的皮肉。甚至有的时候,家里实在吃不上饭了,他就让我去商店偷,我不想做,他还是会揍我。总之吧,这种家庭长大的人,想根正苗红也难,我从小也算是‘别人家的孩子’,只不过是特别经典的反面教材。长大之后,我每天也只是在混日子,想不明白生活的盼头到底在哪,还总是会想,要不然跟人渣同归于尽算了。”
“再后来,我爸又在外面犯了更大的事,他欠下一大笔债,追债的人跑到家门口堵了好几天。当时我已经没有住在家里,他告诉那帮人去找我要钱,那些人才暂时离开。直到他们找上我,我才听说这件事。挺好笑的吧,世界上还真就有我爸这么窝囊的人。可是我也拿不出钱,就算我真的有,又凭什么给他还债?那天晚上,我去找我爸理论,没超过两句又开始动手,但他现在打不过我了。我把他按在客厅地面上,他的手还掐着我的脖子,那个时候,我看见旁边的茶几上有一把水果刀。”
“我就是用那把水果刀……捅了他。”
全部讲出这些事后,方森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旁边的杨阮,第一次感到如释重负。
在方森讲述的过程中,杨阮一直很安静,方森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但他不需要杨阮做出什么回应,只要杨阮还坐在他身边,能听他把这些话说完,就足够了。
过了许久,杨阮才开口:“你叫方森,我记住了。”
两人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一点一点沉下去,冷风吹过,温度也降下来,杨阮不受控制地微微打了个哆嗦。方森脱下自己的外套,拿在手里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这件衣服上面沾满了灰尘,还有打架时被溅上去的血,他嫌脏。但他更担心杨阮会感冒,到底还是把外套披在了杨阮身上。
他们应该回去了。
可是又该去哪?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