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辽东王回京奔丧,之后这些年他再未入京。
今年他携一双儿女回京,说是赴寿宴,但京城不少人猜测,应当是他那双儿女已到适婚年岁,此番是专门回来给儿女安排婚事。
“辽东王也挺不容易的,虽是王爷,却没享过几日清福。二十三岁去边疆吃沙子,二十八岁才娶妻。娶妻不过一年,王妃诞下一双儿女便撒手人寰。之后他也再未续弦,听说后院连个贴身伺候的妾侍都没有,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将小郡主和小世子拉扯长大,现下还要亲自跑来京城为儿女婚事操劳……”
丽风殿寝殿内,秋容姑姑边拿着细细丝线给陆知晚绞面,边与她说着辽东王一家,既帮她减轻绞面的痛感,又好叫她对夜里寿宴的宾客有个大致了解。
“今晚可是婕妤您头一回出席宫宴,而且还是这样隆重场合,到时整个京城的皇亲国戚、王公重臣、诰命夫人、官眷贵女皆在席上。如今您风头正盛,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您今夜可得多加谨慎,切莫叫人揪出错处。”
陆知晚望着铜镜里倒映出的雪白脸庞,黛眉轻蹙,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怎么紧张的,姑姑你这么一说,倒把我说害怕了……”
“婕妤也不必害怕,奴婢只是给您提个醒。”秋容姑姑轻笑一声:“且今夜陛下也在,您只要瞧着陛下的脸色行事就不会错。”
陆知晚闻言讪讪一笑,暗道,那男人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看他脸色行事简直比学数学还难。
等秋容姑姑给她开完面,夏禾也挑好两身衣裙,掀帘入内,嗓音清脆:“主子,这两条宫裙都是前几日尚服局新送来的,您今夜想穿哪条?”
陆知晚转过身,视线扫过托盘里的华美衣裙,一条是娇嫩甜美的芙蓉色,另一条是端庄而不失清新的翠缥色。
如今她有皇帝恩宠在身,尚服局给她制作的衣裙也不敢怠慢,那精美的绣花和缜密的针脚,足见绣娘们的用心。
“都挺好看的。”陆知晚走上前仔细看了看,一番斟酌,细白手指搭在那件翠缥色的垂柳暗花绸缎宫裙上:“这条吧。今夜宴上人多,还是庄重些好。”
芙蓉色穿上衬得人愈发娇艳,外头已有不少人骂她“红颜祸水”、“狐媚子”,她要是还打扮得娇艳妖娆,反倒加深这种印象,还是低调些好。
“主子雪肤花貌,穿什么都好看。”夏禾示意宫人将那条芙蓉色的撤下,又笑吟吟扶着陆知晚回梳妆镜前坐下:“奴婢这就给您梳妆,保管将您打扮得比月宫仙子还要漂亮。”
陆知晚看了看碧纱窗外尚且明亮的天色,也知梳妆要耗费不少时间,于是放足耐心,略一颔首:“来吧。”
***
夏夜绵长,今夜虽无皎洁月华,然万寿殿那成千上万盏辉煌灯火,足以照亮紫禁城的上空。
及至酉时,殿内宾客已满大半,趁着皇帝、太后和贵妃尚未入场,宾客们三两成群地寒暄起来。
今日出席寿宴的妃嫔最低都是正三品的婕妤,而作为在场品级最低、资历最浅、既无人缘又无人脉的外地妃嫔,陆知晚毫无疑问又成了被孤立的对象。
眼见那群京城户籍的高位妃嫔一边谈笑风生,掩唇喋喋,一边又时不时拿眼睛斜向自己这边,似在讥诮她没人搭理,陆知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幼稚。
对于一个抗拒无效社交又轻微社恐的人而言,不用去和她们尬笑互称姐妹,简直是天大的幸运好吧!
腹诽一番,陆知晚不动声色从桌前的点心盘子里捻了一块果脯,又趁人不注意,飞快塞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弥漫开来,甜食叫她本就平静的心情愈发愉悦,甚至不禁去想,餐前小零食都这么美味,待会儿开席一定会有更多好吃的吧?狠狠期待住了。
陆知晚这边沉浸在自个儿的小世界里,全然不知她这副低头沉思的安静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另一幅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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