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来这鬼狱里有进无出,恶名远播幽冥。因此又得名,丰州鬼蜮。
而时琉日夜所想,就是从这鬼狱中逃出去。
她想见一见狱外天光。
时琉在鬼狱里是顶特殊的存在。
三年前,她流落幽冥,被卖进了这鬼狱里。刚进来的囚犯都要过个阵法,确保还未踏入修行路,免生变故。而时琉骨龄才刚过十二,不合“供奉”要求,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又因着体弱无害,时琉比其他囚犯都自由些——在狱里被差使着做些狱卒们懒得做的杂活。
譬如收拾整理,打饭施粥。
再譬如,包扎疗伤。
“等老子养好了伤,非得把符元那头黑狗熊打得跪地喊爷爷——哎哟!你轻着点!疼死老子了……”
骂骂咧咧的瘦猴似的少年箕踞墙角,疼得嘶声,伸手就想推开面前低着头给他包扎的兜帽少女。
可临上手前,他又犹疑地停下了。
低着头的少女似乎没察觉,兜帽将她的脸藏在阴影里。
同个大牢房内,其余麻衣囚服里有人嬉笑起来:“瘦猴,你是不是喜欢她啊,怎么一到她眼前就不耍你的牛皮威风了呢?”
“放、放屁!老子才不会喜欢这种丑八怪!”
瘦猴脸涨得通红,恼火瞪角落里开口那人。
话是脱口而出,说完以后他就下意识望了眼身旁的少女——兜帽低低掩着,少女头都没抬,给他缠上止血布带的手指也轻巧平稳地勾扯着。
她就好像压根没听见他们的话。
瘦猴恼意更盛,脸都烧得像猴屁股了:“丑八怪你可听好了,不要自作多情,老子才不可能看上你呢,你——”
“邦邦!”
沉木棒敲在牢门上,“吵什么,想早点投胎是不是!”
姚义站在阴潮的牢门口,恶着眼神划了一片,最后落到唯一低着头的少女身上。
“时琉,跟我来。”
“……”
最后一条麻布系紧,时琉从墙角起身。
昨夜下了雨,阴湿的地牢里积着不少水洼,转过来起身的时候她晃过其中一个。冷然的暗光浮过水面,映出女孩藏在兜帽下的侧脸——
狰狞的长疤攀过女孩本该清丽冷艳的脸,从眉旁一直蜿蜒到唇下。
如雪白玉壁上一道丑陋裂痕,触目惊心得令人皱眉。
所以是“丑八怪”。
时琉听过了好多日子。
但她不觉得有什么难过。毕竟这是她还能好好地活在鬼狱里、没有被献给幽冥那些四下流散的恶鬼匪首们做短命姬妾的唯一原因。
何况就算这样,随她身量渐渐拔起少女模样,也总有些毒蛇似的冷腻眼神往身上纠缠。
时琉侧身出牢门时,将疤痕那侧朝向姚义。
可姚义视线没往这边落,反倒是拧着手里的沉木棒,晦着神色往幽暗牢廊尽头走:“赶紧些,再慢点,那边就得死人了。”
时琉意外地抿了抿唇,加快步子跟上去了。
随姚义走到这鬼狱地牢最深的天井口,时琉看见了被扔在空地上的一个……少年?
要不是听到姚义说的,时琉心里早有准备,那此时还真不敢贸然确定地上那血糊糊的半死不活的是个活人。
他身上约莫一件白衣,看不出纹理质地,浑身上下几乎都被血染满了——红的,红得发黑的,血色形状像幽冥血河道旁盛开的曼陀罗,妖异又瘆人,不知道流干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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