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紫琼明明近在咫尺,但好像第一次如此遥不可及地看着他,她眼里含泪,望着他的眼神却陌生至极——
“我没救下我的夫君,他万年前就死了。”
“我爱的是万年前为我抚这支琴曲的昆离,不是你,可笑我骗了自己万年,到今日才醒。”
“……”
昆离僵住的神情从面上慢慢褪去。
他起身,垂下眼:“你累了,紫琼,你都在说胡话了。”
紫琼闭目,自嘲也嘲弄地笑了笑。
“你好好休息,相信我,很快,很快就结束了。以后三界再也没有那个人,我们就能安心,不用再怕,做生生世世的夫妻。”
“……”
殿内寂然无声。
昆离朝外走去,在跨出大殿前,他停下,回头望高椅里那个从第一眼见便清远而美丽的女帝。
那时他只爱她,什么都不在意。
“…你信吗,紫琼。”
昆离低回头,像自言自语地,他迈出殿门去。
“人的心,都是一点点变得贪婪的。”
小琉璃妖从不知道,界门下是如此冷的。
若是界门之内的域外战场,应当更是寒意难抵吧。难怪每次他从域外战场回来,金色的薄甲上总着凝结一层血色的霜花。
她以前总想,要一直,永远陪在他身旁。看他出征,守他归望。
可一眨眼,万年便消失在她记忆里。
她再醒来时,所有人都说他已经死了,说他被剥心拆骨,他最好的兄弟说他连最后一缕神魂都被域外天魔侵蚀,说他至死也不得安宁。
那是她守望万年的神明啊,她万年前做了什么,就算世人皆不知,她又怎么忍心看他如此下场?
小琉璃妖只觉得心口疼得难挡,连着识海里的痛意一起,像要吞没掉她的意识。
——
她好像没办法清醒太久了。
是要死了吗?
那就在死之前,将那个胆敢觊觎他神魂的魔一并带走吧。
她的神明本就该一尘不染,他最喜欢白,她想叫这世上一切污黑的暗淡的全都挨不着他。
疼得靠着翊天蜷起身的少女握紧了冰凉的匕首。
她低头看向手里。
除魔匕。
小琉璃妖用指尖轻轻触过它,匕首锋利,将她指腹很轻易就划了一条细小的口子。一粒艳红的血滴落上匕首,然后没了进去。
小琉璃妖像是不察,只失神地望着它。
她觉得好奇怪,她从第一眼看见它,就觉得它那样亲近,又那样可怕。
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很像,但又好像不一样。
昆离说这把匕首有除魔之效,所以从他得到它那天起就在身旁留了万年,只待今日。
只待……
小琉璃妖僵了下。
她听见脚步声,再熟悉不过的,总是能叫她心安的,在她昏沉嗜睡时会抱着她从中殿走回内殿的,那人的脚步声。
可他不是他。
她的神明怎么会甘心入魔。
小琉璃妖松开藏在怀里的匕首,从蜷坐在阶下的姿势慢慢仰头,她靠着翊天支起身来,在难抑的泪花里看着赴约而来的神魔一步步走近。
像是很多很多年前,她藏在那个小小的琉璃池子里,在池水旁悄悄吹着泡泡,每望着他一身薄甲,披云色离开,又曳着霞霨归来。
偶尔他会停下,略作驻足,像是很淡地笑着,望池里的小水妖一眼。
那是小琉璃妖最珍贵的记忆。
可他死了。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回来。
——
脚步声停下。
小琉璃妖早已疼得眼前恍惚,看不清那人的神情。
“…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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