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消稍稍抬头,就可以看到他沉毅的侧脸,嗅到他身上令人安定的檀香。
奔马中,他硬挺的下颚时不时轻触她柔软的肩头。一呼一吸贴着她的脸颊流动,很快消散在了疾驰的风中。
朝露觉得,这一刻像是偷来的,并不真切。
她看到马缰在她的臂侧不断晃动,俄而,那绳越来越松弛无力。她等了片刻,默默接过了他已握不紧的缰绳,朝后靠了靠,轻声道:
“襄哥哥,你若是累了,我来驾马也好。”
洛襄低垂的头已无知无觉抵在了她的颈侧,越来越浊重的灼息在她肌肤间泛起一缕缕酥麻。
“到了峡口,叫醒我。”他声音低哑,仍然很是坚决。
“好。”她面色平静,满口应下。
朝露一踢马腹,猛摔缰绳。耳边呼啸的风声带来了男人越来越沉滞的呼吸声。
她怎么舍得叫醒他。
她贪心不足,想要和他多待一刻也是好的。
……
沉寂多时的歧城千佛寺又冲入数百个乌兹甲兵。
为首的大将气冲冲地率人再回到寺中。面对已人走楼空的大殿,他吹胡子瞪眼,气得一脚踹翻了正中的佛龛。
歧城的各个眼哨尽数来报,并无王女踪迹,他左思右想,仍是怀疑人就在这千佛寺里藏身。
穷尽兵力将此破庙掀了个遍,终有人来报:
“报告将军,僧舍中搜到一条密道,直通正殿。”
大将捋了捋唇边小须,忽然忆及方才在正殿中就差佛子身侧未有搜查。他明白过来,一拍大腿,恨恨道:
“一群秃驴竟敢耍我?!”
一个手下递上一封密函,与他低声耳语道:
“王上有令,将军不必顾虑。凡阻拦者,皆可杀之。”
大将眯眼一笑,心中大快,拔出腰刀朝半空一挥,吼着向全军发令道:
“他们跑不远。跟我出城继续追!”
正好需要一泼鲜血给他这把新刀开一开刃。
***
洛襄清醒过来的时候,一行人已几近驶过了歧城外最窄的峡口。
峰峦高耸,山谷狭长。连绵黄沙扬起,漫过雾霭迷离的羊肠小道。急促的马蹄声铮铮,在峡口中回音不绝。
山谷间仍有积雪,出了前方大片的雪松密林,便是边境蒲城。
“你……”洛襄双眸微张,意识仍是模糊,这才发觉中计。
“哥哥,对不起,”朝露语笑嫣然,掩饰心虚,“哥哥,我趁你发病,骗了你。”
“你要与我同骑,也是为此?”洛襄哑然。
朝露点头。她故意示弱,以当夜之事威逼洛襄与她同乘一马,是想借此制住他,不让他以身犯险。
“洛须靡心狠手辣,出了城,在此荒野必不会放过你的。”她见他没有答话,呼出的气又热又弱,道,“缘起说过,你这个病不可以让别人知道的,我更不能留下你独自一人。”
她轻轻一笑道:
“你说你在佛前立了誓,要一直护着我找到三哥。我也是在缘起面前发了毒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病。”
“你有你的誓言,我也有我的。”
“你不能食言,我也不能。”
言辞既是冠冕堂皇,又是发自真心。
毕竟,救一个佛子,可是大功德一件,于她而言,只有裨益。
黄沙莽莽,马蹄踏过半人高的荒草丛,接连不断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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