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住手脚,推上了马。
马匹低嘶一声起步,朝露看到离那座山头越来越远了。
她低着头,望着头顶火杖照下,马蹄在衰草间留下深深浅浅的轨迹,又被黑夜的吞噬。
渐渐,她听到扑哧的水声。草间似有一道轻浅的细流。
她倏然抬眸,朝远处望去。
雪山群峦下,是一整片一望无际的冰湖。
寂静的夜里,冰面辽阔如镜,在辽阔的夜空下泛着烟青色,连漫天星子都黯淡了下来。
这个季节,冰水正在融化,水流涌上岸来,漫过草原,她才会听到马蹄踩水的声响。
这些甲兵正驾马行驶在湖的边缘,距离冰面并不远。
朝露视线下垂,目光落在眼前不断甩动的马缰。
身后的甲兵身强体壮,她被捆住了双手动弹不得,使不出什么劲道。但,她相信自己的驭马之术。
这点力道,足够了。
朝露右腿在马镫上微微拂动,再猛地一踢,同时牵动右马绳,将马头撇去左侧。
“驾——”她高喝一声,俯身狠狠扯下马匹的鬃马。
身下的马匹痛嘶一声,随即偏离了轨迹,朝左前方冲了过去。
她敏锐地感到马蹄越来越沉,已是浸没在水中,时不时有踩碎冰块的裂声。
在她的指令下,马儿已踏上了正在融化的冰湖。
身后的甲兵措手不及,怒骂一声,赶紧抓紧缰绳想要勒马。
已是来不及了。
薄薄的冰面承受不了两人一马的重量。光滑的冰面“噌”一声开始崩裂,露出一道口子,马蹄陷了进去,踏水受惊,不断下坠,已不听使唤。
在马下的冰面全然断裂之前,朝露趁甲兵慌神没有制住她,她猛地一侧身跌下了马。她顾不上疼痛,在冰面上飞奔起来。
待她再回首,预料之中的,“哗”地一声,身后那匹马连带人已沉没在冰湖之中。
举目望去,其他甲兵已在岸边停马伫立。没有人赶上前一步追回游离在冰面的她。
暂时逃脱,朝露还未松一口气,一道道细小的口子在她浸湿的脚底下裂开来,像是肆意生长的藤蔓一般,试图缠住停步的她。
她完全没想到冰面会崩溃得如此迅疾。
黑夜无垠,平静的冰面底下暗流涌动,像是逐渐苏醒的巨兽,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进入其中的生灵。
就算死在冰水里,也好过被囚为禁脔,不得自由。
她不敢再逗留,继续趔趄着,向冰湖中央奔去。她一刻都没有回头,只听到身后的所过之处,一块块碎冰在须臾间如烟花一般炸裂。
力竭之时,她跌倒在最后一块完整的冰面上。她不住地喘息,呼出的热气也在转瞬间烟消云散。
寒气缕缕上升,她垂落的发尾在冰沿浸水冻结,覆上细碎的冰霜。
抬眸望去,四野尽是茫茫,远处的雪山静默无声。
绝望之际,她半阖的眼帘里似乎看到,来时的岸边,出现了一簇簇隐隐的火光。
“洛朝露!……”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唤她的名。
疾奔之后,脑中一片空白,嗡嗡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像是幻觉,却又真实不虚。
是他来了。
朝露掀起沉滞的眼皮,放眼望去。
碎裂的冰块四散开来,飘浮在湖面,有如萤火,散着凛凛的微光。
黑暗尽头之处,无数光芒之中,一道模糊又明亮的身影跨越山海,正遥遥走来。
风涌起的袍角,那一寸皎洁的白,一次次照亮了她无比晦暗的命途。
孤身一人,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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