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千钧之石压在心头。
这是他为成全她所愿,所要付出的代价。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与他相拥作别,连他的手都不敢再握住,只能轻轻扯动他的袍袖,唇瓣轻颤,万语千言凝在舌尖,无法开口。
洛襄垂眸,少女玉璧般的手臂皎皎生光,轻拂他的袍袖,一寸一寸在与他分离。
洛襄没有再回头看她,袍袖垂落,转身之际,温润的目光变得锐利且坚实。
俄而,宫门大开,一抹清冽的玉白身影没入一片金光熠熠之中,清寂且孤绝。
……
佛门武僧与高昌王军出乌兹王庭十余里后,忽闻一阵马蹄声自背后疾驰而来。
昭明回头一望,示意众人继续行军,自己调转马头,朝来人纵马而去。靠近之后,眼见马上之人华服锦衣,宝石作缀,昭明微微一笑道:
“数年不见,王子风采依旧。”
戾英垂头一笑,轻声道:
“不必如此揶揄我。上回我送去的雪玉,可收到了?”
“家母遗物,谢过王子完璧归赵。”昭明拱手一揖,道,“有劳王子一直以来,相助良多,高昌昭氏没齿难忘。”
戾英摆摆手,拧紧了马绳,犹疑片刻,道:
“不必多言,我只问一事。你若有朝一日要对佛子动手,可否不要牵连他人,尤其是朝露妹妹?”
“哦?你冒险追来,就是为了此事?”昭明面具下的眼眸幽深了几分,唇角翘起,道,“你可是看上她了,真要娶她作王妃么?”
“自然不是。”戾英摇头,望着他镂金面具下露出的一双黑眸,叹口气道,“你知我心意,吾心匪石,不可转也。只是,只是……桩桩件件,我心中有愧。”
昭明笑意带冷,点头道:
“她可是此局至关重要的一环,于我大有用处。佛子之能,你也看到了,举兵千万,不在话下。我若有此能,何愁北匈之祸。但,我并非滥杀无辜之人,我心中有数,你且放心。”
戾英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问道:
“月月可好?”
“她很好。你,不必挂怀。”
戾英扯动马绳,与他并驾齐驱一段路,道:
“一别数年,你可否摘下面具,于前面桥头与我共饮一杯?”
昭明摇了摇头,双臂扬起缰绳,马匹奔走几步,又顿住,回身朝他道:
“你且回吧。棋局收关之时,最为艰险,切莫让人看出破绽。”
日阳高照,远处旌旗拂动,将军策马离去,风烟滚滚,将前尘抛诸脑后。戾英遥望背影,眼底那道灼目的金茫渐渐淡去,黯然失光,一收马缰,也纵马回城。
***
高昌国王寺。
浮屠塔依山而建,有数丈之高。底端的须弥座由青砖玉石砌成,下枋篆刻如意云纹和宝相花交叠而成,束腰雕以云龙驾雾。
四面经幢环绕,圭脚饰以莲纹,塔身每一层为经变壁画,自佛陀出生至往生佛国,千变万化。
塔中戒坛,七尊形态各异的大佛皆塑金身,环壁而立,高居天宫,威压迫人。藻井斗拱,万瓣莲华从天而降,令人屏息以观,渐忘生死。
轰鸣般的转经声中,洪亮如钟的低斥响起,回绕在空旷的塔中:
“身为佛子,明知戒律,竟还敢私自动用西域各佛国的武力,你可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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