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似是看到了唯一的生路,纷纷以身下之人为踏脚石,前仆后继。求生的本能令人失去了心智,以他人的尸骸为梯,这一处城墙角成了弱肉强食的丛林。
朝露刚扶起身侧怀抱婴孩的大婶,转瞬又被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道推到在地。
暴雨如注,将沙地泡成一滩滩泥潭。朝露肩头胸脯浸在泥泞里,艰难地扬起头,连呼吸都要凝滞。
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她气力尽失。惶惶人流奔踏而过,渐起的泥水像是无边的绝望,要将她淹没。
她闭上了眼。
“嘎——”
一声洪大且沉滞的声响鼓破耳膜,拖长的尾音恍若天地初开的鸿蒙钟声,四野八荒尽数负载其中。
雨水接连不断打在朝露微阖的眼皮上,羽睫沾湿,一片模糊。
厚重的城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轧轧作响。
光束自狭小的门缝里照出来,随着缝隙越来越大,大片大片的光芒落在她身上。
大开的城门之中,涌出一道道绛红色的身影,连绵不绝,化作赤色的潮水,将慌乱的流民包围其中。
一双双劲臂将跌倒在地的老幼妇孺扶起,以人墙隔开,井然有序地把伤者率先送入城中。
洛朝露浑身湿透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身泥泞不堪,发丝结块缠绕,面上覆满黑漆漆的污渍。
她看到身旁扶着她起来的绛袍武僧,心头狂跳不止。
朝露放眼望去,看到城门的一片赤红之中,一道曜目的白光微微闪动。
一袭玉白袈裟,皎如云月,净若莲华。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正逆着人流,穿过纷涌的流民,在一片赤潮之中,朝城门最外头疾步而去。
时间忘了流动。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他宽大的袍角随风扬起,如风卷云舒。
周遭的雨声,啼哭声,箭矢声,一切声响仿佛都随着他袈裟的拂动而散去。
茫茫天地,只有她一人烈动的喘息。
北匈先锋骑兵的马蹄声扬起的泥尘近在面前,箭矢一刻不停,疾风骤雨一般落下。
朝露心头揪紧,停下了入城的脚步,向他的方向眺望。
佛子被重重武僧的簇拥在前,身长玉立。雨帘之中,她只能望见一道朦胧的侧影。
面容平和,目色沉静。庄严威武,圣洁高贵。
一如她初见他时的模样。
散在最末尾的流民也被摆阵开来的武僧护在身后,人群一面依次序入城,一面频频回首相望,爆发出喜极而泣的欢呼。
纵马行至跟前的北匈骑兵没想到,会在此时与佛门弟子狭路相逢,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众人慑于佛子迫人的威压,一时停住了马蹄。
引弓拉弦的声响也慢慢停了下来。
为首的千骑长认出了眼前挡路的男人,抹一把胡须的雨水,恨恨道:
“我奉劝佛子,少管闲事。请你的人即刻让开。”
若再不趁机进攻,等这一波流民全部进入城门,攻城的计划便功亏一篑了。
他“哗啦”一声抽出了腰际的长刀。手下见状,亦纷纷拔刀相向。
一片寒光凛凛中,洛襄一动不动,从容淡漠,视杀气腾腾的北匈兵如无物。虽不发一言,但沉默之中,玉白的身姿隐伏一股凌厉之气,令人不敢逼视。
千骑长咬了咬牙,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目光掠过身前排开的武僧,焦心地望见流民正散入城门之中。他左右为难,即刻唤来一名手下,疾驰请示身后大军中坐镇的右贤王。
听到禀告,洛枭遥望止步不前的先锋,眸色一暗。
“大王,单于有令……”身后的亲卫小声提醒。
北匈单于在出征前曾有旨意,令他避开佛门弟子,不可与之为敌。西域佛门,浩瀚万众,是单于都忌惮的存在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