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还存了与林青玉厮守的心思,可没想到,世事弄人,他竟无意中成为除去林家的那把刽子手,好在兜兜转转,林青玉还能回到他的身边。
楚衍唇角含笑,忽而察觉到一道若有似无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果然是他的小皇叔元则,他不躲闪,亦不扭捏,端起手中瓷杯,朝元则遥遥敬了杯酒,一饮而尽。
元则很给面子地抿了口清酒,招来近侍耳语,不多时,跟随元则长大的安培德就悄然绕过人群来到楚衍身边,楚衍并不讶异的模样,附耳听安培德道,“圣上邀世子殿下宴后承明殿一叙。”
楚衍把瓷杯轻轻放下,笑道,“知晓了,有劳公公。”
他不再理会宴中的丝竹奏乐,只一杯一杯喝着酒,喝得微醺,思绪也不禁飘远。
皇家手足之情最为薄弱,当年楚衍父亲为了自保,从未主动涉及到夺嫡的纷争中去,因此楚衍与元则才得以结交。
楚衍与元则虽为叔侄,但元则满打满算只大他四岁,他唤元则一声小皇叔,心中却把元则当中兄长看待,元则所受的苦与委屈,楚衍都看在眼里,他同情身不由己的元则,甘愿为元则谋取这本就应属于元家的江山。
当年元则登基之时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明明已经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存在,楚衍却在他身上看见了如腐肉的萎靡之气,十五岁的少年,手中无实权,只能任人摆布,苏家、蒋家、太后,三重大山重重压在元则身上,他不得不在屈辱中过活。
楚衍见过他的狼狈与痛苦,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比所有人都深刻地明白,元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被长期压制之人大抵都有些扭曲,元则亦是如此,善妒多疑,容不得眼里有一粒细沙,若说楚衍曾是他信任之人,但经过私盐一事后,元则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全然信赖楚衍。
回京之后,楚衍一边为元则谋事,一边却要忍受元则的猜忌,事事受限,早已与元则生出嫌隙,倘若林青玉没有出现在京都,这点嫌隙还尚可能在铲除蒋家之后逐日消散,但时至今日,楚衍已经不报这样的希望了。
昔日年少情谊,如风起,散落一地。
楚衍向父亲言明圣上邀约一聚,并将系在脖间的两瓣白玉镯交予父亲,郑重嘱咐道,“倘若明日我未能走出这宫门,还劳烦父亲将这玉镯送到世子府青玉手中。”
他面色没有一丝改变,南陵王却握住了他的手腕,痛心疾首道,“当年我多次劝诫你远离朝堂纷争,为何你就是固执不听?”
楚衍看向天际,明月被遮,但乌云总有退散一日,他望着父亲已显老态的面容,笑说,“若大明臣子皆是图求安逸,贪生怕死之辈,大明必亡。”
南陵王老眼骤红。
楚衍朝老夫深深行礼,“雪大了,父亲请回吧。”
他弯着腰,直到步履蹒跚的南陵王行出宫殿,才抬起身来。
安培德迎上来,“殿下,圣上已在承明殿等候。”
楚衍头也不回地迈开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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