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勤没起身看,也不知是他对陆则过于放心,还是旁的什么原因,父子二人都没理会那书桌上的奏本,谈正事的氛围散去,陆勤舒展眉心,开口问,“你二叔的事,没叫你为难罢?”
边关消息滞后,陆家又刻意瞒着,消息传到陆勤耳中,都已经事过境迁了。但当老子的,问总是要问的。
陆则摇头,“算不得为难。二叔虽有纰漏,但也不能怪他一人。”
陆勤听出儿子替老二说话的意思,心里自是满意的。自家人自是要护着自家人的,陆则姓陆,当然要护着陆家人。嘴上却道,“你二叔这个人,性子多情散漫,其实不适合为官。好在他那个位置,便是有错,也无伤民生,总能处理得过来。”
……
父子二人,说是闲聊,其实跟对答也没甚区别,多半是陆勤问,陆则答罢了。待家中事都问过了,陆勤才开口放人,道,“也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父亲也早些歇息。”
陆则起身出门,还未走远,隐约听见几声很轻的咳声。天边已经泛着一丝丝银白了,风刮过一阵,宣府的风很凛冽,还未入冬,屋顶的青色瓦片上,已经结了一层薄霜了。
陆则回到房间,说是歇息,也只是闭眼睡了一个多时辰。天一亮,诸多事情便接踵而至了,在外打仗,哪有安生的时候。
早起用膳,给他送早膳的,却不是昨夜那个老媪,换了个敦厚仆妇,四十上下的样子,也有规矩得多。陆则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自有在意这些的人,碗筷刚撤下,便听外头管事来求见。
陆则让人进来。
管事进屋,小心翼翼看他,道,“先前伺候的下人不够机灵,规矩学得也一般,冒犯了世子爷,还请世子爷见谅。”
昨晚的事,他也没放在心上,知道不是蒙古人的探子就够了,他倒也不会真的跟个老媪计较,只随口道,“无妨,下次注意便是。”顿了顿,到底对这管事做事的脾性不熟悉,怕他误解自己的意思,特意道,“无需罚她,我没放在心上。”
这般年纪的老媪,放在国公府,都是送出府养老去了。
陆则以前没注意过这些。他毕竟是世子,国公府也没有郎君插手庶务的规矩,但先前偶有次回去得早了,便看见阿芙誊放归的名单,他才知道府中有这样的做法。像老媪这个年纪的,还留在府里,多半是没有儿女可依靠的,无处可去的。
管事自是忙应承下来,“是,小人明白。”
陆则颔首,本来都要让他出去了,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想起小娘子誊名单时认真垂首的模样,恰恰将他这数月看惯尸横遍野逐渐冷硬的心,敲出一丝缝隙一般。他忽的随口问了句,“她无儿女奉养吗?”
管事被问得猝不及防,好在府邸下人不算多,他个个都熟悉,也都说得上来一两句,忙答话道,“原是有的,生了一个女孩儿,她屋里男人是打仗没的,她舍不下女儿,硬是一人拉扯大了。后来女儿嫁去别村,说要接她过去养老的,她舍不下家里的麦,说收了再过去。不等她过去,那村子叫流窜的鞑子给劫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她女儿一家老少七八口人,连还在襁褓里、七八月大的小孩,都没留下。她这样的,年轻时候没了丈夫,年纪大了又没了儿女,有些爱说闲话的,便说她命硬。国公爷心善,便叫府里雇了她。自打女儿没了,她脑子便有些糊涂了,昨晚冒犯您,怕也是一时犯浑,被上次国公爷的事给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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