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又恢复了那种笑容,既讨好又不谄媚,谦卑且顺从的样子,见了闻楚请安道:“殿下出来了,小的给殿下请安,天冷,咱们快回去吧。”
闻楚张了张口,看口型似是想问“没来吗”,但还没出声,瞧着青岩的模样,听他开口给自己请安,却又猛地顿住了。
青岩见状,提起的心这才缓缓落了回去。
闻楚果然是聪慧过人的,哪怕他不曾给一点提示,只从语气和态度,闻楚竟也能察觉不对劲。
自那日摊牌后,青岩待闻楚便很少再做那些面子功夫的恭敬谨小慎微模样,毕竟他的胆子有多大,闻楚如今也都一清二楚了,装相无益,可方才却又请了一个多此一举的安,也只有这请的一个安,是青岩唯一能给闻楚的暗示。
闻楚的目光在青岩身后一众随行的前徽殿宫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顿在了最后一排左边那个侍女身上——
正是潜华帝方才叫人换掉的耳报神。
闻楚的目光在那个侍女身上顿了只不过短短一瞬,便转身和青岩笑道:“回去吧,母妃还等着我去请安呢。”
——竟连他想法子悄悄提醒,接下去要去给宸妃请安也不必。
青岩既觉得宽心,又不由得真真切切的暗自心惊了——
旁人还在斗蛐蛐捉蚂蚱的年纪,闻楚半大少年,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可怕而细微的洞察力和应变能力,这种能力倘若不是后天习得,却是天生而来的天赋,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青岩甚至想,他埋在内侍谢青岩底下的另一层身份,自以为藏得严实密不透风,可在这样一个孩子眼皮子底下,难道就真的没露分毫吗?
他想起了闻楚这一个多月来曾经和他说过的许多似是而非的话,此时回想,才发觉竟都是不露声色的试探,青岩竟险些没惊出一身冷汗来。
前往钟辰宫的路上,天地间缓缓落起雪来,天穹渐昏,一行人走在扫过雪的宫道上,留下深深浅浅的一排脚印。
行到钟辰宫宫门前,众人肩上身上已都沾了一层薄雪,后面的宫人们自己抖落,青岩要蹲下身替闻楚掸落,闻楚却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里隐隐是拒绝的意思。
青岩明白他的用意,紧了紧喉咙,只觉得脚底、身上一片寒凉,万籁俱寂,四野簌簌落雪声包围了他们,他从背后宫人们手中接过伞来,跟在闻楚身后替他撑开,看着闻楚小小的背影跪在钟辰宫门口磕了个头,闷声道:“儿臣来给母妃请安了。”
未几,里面出来一个小宫女道:“娘娘害喜,身子不适,还请殿下先回去吧。”
青岩抿了抿唇,道:“昨日娘娘不是说,今日便见殿下吗,怎么今日又……”
那小宫女不耐道:“娘娘说了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害喜难道还看黄历?你们愿等便等着吧,左右到了天黑,娘娘睡下了,也不会见人的。”
青岩不说话了,闻楚也只跪在雪地里,一声不吭。
青岩就这样给闻楚撑着伞,等啊等啊,真的等到了天黑,等得偌大的皇宫里近处远处,殿宇楼阁都亮起灯光,等得灯火熠熠,他替闻楚撑着伞,自己没挡住的那半边肩膀都积了厚厚的雪,钟辰宫寝殿里也亮了灯,里头隐约传来宸妃和三公主闻漪母女俩和乐融融的欢声笑语。
钟辰宫还是没有要开门放闻楚进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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