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再为难爷爷,他平静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呆呆地问:“爸爸,什么犯罪的罪?”
父亲一言不发,他便自问自答:“是我的名字对吗?是您给我起的名字?”
元嘉之第一次这么慌乱,他最近太得意忘形了,商场得意、情场更得意,便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一直顺风顺水了,以至于忘了自己都做过什么孽。
当年他十八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却突然有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孩子。他就像个没脑子的混蛋,自以为这个孩子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自以为这个生命造成了女友的死亡。他自省过,却仍旧在为自己的罪责寻找借口。
他固执地给他取名为“元罪”,既是在惩罚这个无辜的生命,更是在惩罚自己。可他何曾想过,就因为他的年少轻狂,他的儿子便要背负这个名字一生。
“对不起。”他喉头发酸,除了无意义的道歉什么也做不了。
他连一句“你听我解释”都说不出来,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孩子是他生的、名字是他起的,他能解释什么?解释说他当初是个傻逼,连避孕套都不会用,还是信口雌黄说他是个文盲,不知道“罪”是什么意思、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原罪”一词?
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歉,这次儿子没有再回答“没关系”,而是问他:“你信教吗?”
“你不信为什么给我起这么个狗屁不通的名字?”长这么大,元最第二次在饭桌上摔碗:“你这么恨我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不把我扔了喂狗?元嘉之,你他妈的就是个懦夫!”
元忠平一直沉默地看着这场自己不小心发起的闹剧,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开了腔:“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你问他啊,你问他我平时怎么跟他说话的?”元最怒极反笑:“爷爷,你不知道,我每次这么叫他,他鸡巴都会硬。”
元忠平被呛得说不出话,他完全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当孙子是被气疯了、说起了胡话。
元嘉之在这时走向儿子:“宝宝,你先冷静。”
“我冷静你妈!”元最一把甩开了父亲,他突然很想哭,很想大哭特哭一场。但他不会在这里哭,他可以疯狂地发泄愤怒,却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脆弱。
他强忍着泪水夺门而出,在这样的时候仍然尚存理智。他和元嘉之体力悬殊,肯定很快就会被追上,于是他反其道而行,狠狠甩上门却只是往上跑,一路直奔顶楼。
元嘉之果然没有追来,他一定以为自己会立刻逃离这栋楼、这间小区,一定会拔腿往外追。
元最疲惫地瘫在顶楼天台上,他从来没有这么跑过,即使是被何文猥亵的那个下午,他也没有跑出这样的速度。
小城的天空很蓝,他呆呆地看着,突然觉得人生很是荒诞。意识到自己比别人多长了一套性器官时他不这么觉得,求着亲生父亲操他阴道时他也没有这么想,却在得知姓名由来的这个午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所谓的荒诞。
以他贫瘠的人生阅历和读过的几本书而言,倒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给亲生孩子取这样的名字。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想到“罪”这个字呢?
他的前桌是班里的倒数第一,每次出成绩后,第二天进教室总是鼻青脸肿的。他哭着说他爸恨不得把他打死,可是他叫什么呢?他叫郭宝,宝贝的宝、珍宝的宝。
林锋也是,他爸不止一次威胁他,要是数学再考不及格,他就打断他的腿。可他也解释过看似随意的名字,说他爸最爱的成语就是“锋芒毕露”。
而他呢?从小到大因为名字被嘲笑过无数次,他每次都会解释,小时候说“最好”、“最棒”,长大了说“最是一年春好处”,说“最是人间留不住”,谈恋爱后又有了新说辞,说的是“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好爱名字里的“最”字,甚至觉得是这个姓出了问题,如果他不姓元,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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