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根基太浅,实力单薄。在别人看来,他不到二十就已经是从六品,又背靠着徐阶和裕王两棵大树,假以时日必能平步青云,可只有赵肃自己知道,他哪一边都指望不上。
徐阶和他非亲非故,平时或许可以套套交情,对方也乐意送几个顺水人情给他,顺便成全自己提携后辈的名声,可真要有事的时候,一个连自己亲孙女都可以送给政敌为妾的老狐狸,绝对不吝于弃卒保车的。
裕王那边就更不可靠了,因为嘉靖帝迟迟不立储,导致裕王的地位很尴尬,自保尚且来不及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照顾别人?
赵肃慢慢走着,思路随之逐渐清晰起来,也越发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了一个明朗的认识。
不能着急,要一步步来,赵肃告诫自己。
他现在已经拥有一批志同道合的同年,过几年大家各自外放,积攒资历人脉,自己也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发展,等到再次聚首的时候,就是大展拳脚的时候了,届时他就算不是身居高位,起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做事瞻前顾后,处处受制于人。
放弃了刚来到这里的初衷,放弃了原先那个小富即安的悠闲目标,转而走上一条也许布满荆棘的道路,连赵肃也说不清,究竟是自己想要去改变这个时代,还是这个时代影响了自己。
第二天,赵肃带着满腹心事去到翰林院,发现所有人都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王锡爵笑嘻嘻地走过来,猛力拍他的肩膀:“少雍,真人不露相啊!”
“什么?”赵肃揣着明白装糊涂,饶是他脸皮再厚,被这些或善意或促狭或探究又或嫉妒的眼神来回地瞟,也觉得有些吃不消。
王锡爵揽住他的肩膀往旁边一拉:“行了,这会儿大家都知道了,徐相要给你做媒,陈大人也想把孙女许配给你,双喜临门,怎么着也得请我们上醉仙楼啜几顿吧!”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双喜临门也是能随便说的?这两家随便哪一家都让他消受不起了。
被赵肃冷眼一扫,王锡爵也觉得自己用词不妥,忙改口道:“此事当真?”
“你们消息怎的如此灵通?”
“昨日张大人来过,闲聊说起的。”王锡爵笑嘻嘻道:“你别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呢!”
张廷臣也凑了过来:“元驭说得是,不过我说少雍,你最后总得选定一家吧?”
赵肃笑道:“这种事情不由得我作主,等我修书回去询问母亲再作决定,徐阁老那边也只是问问而已,想和陆大人家结亲的人多得是,人家哪里能看上我这个穷翰林了。”
他眼角余光一扫,发现只有两个人还坐着,余有丁木着脸写字,而戚元佐则微微皱眉,面露不悦,似乎嫌他们吵闹。
陈洙不在。
“伯训呢?”赵肃问。
张廷臣道:“他今日有些不适,来了之后不住咳嗽,我们便让他先告假回去歇息了。”
赵肃心里有些愧疚,自己与他同住一个院子,这种事情竟然还要从旁人口中知晓,怪只怪他这些天早出晚归,基本都和陈洙碰不上面。
几人正说着话,申时行吃力地抱着一大叠文书从隔间里走出来,见状没好气道:“还不过来帮忙!”
“汝默,这是要做什么?”赵肃正愁没机会摆脱王锡爵,忙接过一些。
“这些都是历年的碑文,谕祭文档案,很久没人整理了,顺序都被打乱,我看今日得空,便拿出来理一理。”
其他人也过来帮忙,王锡爵嘴里还一边小声数落:“就你这股子认真劲,没看那边两尊大佛还……”
“元驭!”没等申时行说话,赵肃就打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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