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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下午,做房完毕之后,客房部推选出的那个中文讲得最好的中年女人就来给他授课了:

“开始就是一个老头入住,后来叫了两个按摩师上去,然后那个床响得,外头都听得到。我们怕老头子出事,还专门把医生叫来这层以防万一……”

“那个女学生一口咬定,半夜有人蹲在她床头朝她耳朵吹气,我们就给她换房……”

“我们去打扫客房,看到露台上、藤桌上全是血,哎呀,就像自杀了一样,我也是好心,问她说,太太,你没事吧?她朝我笑,笑得我身上发凉……再一看,手腕子上一道一道的血口子,割得乱七八糟,这种就是神经病。亏得她退房走了,不然我真怕她死在这,酒店死了人,会影响生意的……”

宗杭听得一会脸红,一会发瘆,一会脊背生凉。

伤势慢慢好转,日子也在八卦故事里过得跌宕起伏,唯一不如意的是,阿帕每晚都去老市场晃,但从没晃见过宗杭说的那个女人。

不知不觉,两人每次对话,都离不了那个女人,宗杭半堂心理课也没学过,天天在那给她做心理侧写:

——一般在老市场区摆摊的,都是本地人,她一个中国人混在里面,肯定有问题,背景复杂;

——反社会人格,见不得人家好。普通人怕惹事,遇到这种情况,顶多说个“不知道”就完了呗,她根本就没有创建和谐社会的意识,就想挑事;

——心理扭曲,谁会在脚踝上刺“去死”两个字?脚是拿来走路的,走一步一个“去死”,多不吉利!

……

分析得头头是道,以至于自己都有错觉:虽然连照面都没打过,但他早已看穿她的心肝脾肺肾。

完了还不忘催一把阿帕:“你赶紧找啊,再找不着,我都要不生气了。”

是的,他是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性子,打铁趁热,和泥趁水,淘宝收到烂东西,当时气地跳脚想给个差评,隔两天就懒得费事了。

所以报仇必须趁着悲愤的热劲未散——日子一天天过去,伤口不疼了,生活安逸了,气渐渐平了,他那颗要讨个公道的心,也没最初被打时那么骚动了。

偶尔换位思考,还挺能体谅别人的:马老头想跑嘛,当然就坑他了;那女人贪小便宜嘛,当然就卖他了;柬埔寨人流血了疼嘛,当然就揍他了……

我靠不能再思考了,再思考全是他的错了。

***

这天晚上,隔壁的动静很大。

宗杭给前台打电话:“我隔壁住了谁啊?度蜜月的?”

那头回:“左边没人,右边住了个单身男客,中国人,二十七岁,叫丁……字不认识。”

保护客人隐私这事,也就对外宣称一下,对内素来深挖。

宗杭回过味来:“他召了那个啊?”

那头回:“嗯哼。”

召就召吧,柬埔寨虽然没有明确说这事合法,但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宗杭躺回去。

床头的那堵墙咚咚的,跟要塌了似的。

解决生理需求是很重要,但他睡觉也是生理需求啊,更何况,他还是伤患。

受宗必胜多年打压,宗杭不习惯暴力反抗,表达愤怒的方式隔靴搔痒,近乎自欺欺人。

他拿手敲了下墙,说:“能不能小声点啊?”

那头要能听见,才真出了鬼了。

宗杭安慰自己:一次能多久,熬过去了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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