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崔不去,这李十四现在自然已经被目光切割成几十块,整整齐齐下油锅,但崔不去现在不是崔不去,他是容卿的谋士崔先生,方才内敛沉默的表现,已经表明他的性格与崔不去截然不同。
崔先生露出惊怒莫名的神色,似受了莫大侮辱,却对这变故也始料不及:“你怎可如此!”
他用力挣开对方的手,这回很顺利,但李十四顺势松开之余,还在他手心挠了一下,轻佻暧昧,活脱脱是风月老手,男女通吃。
“容御史,我与崔先生一见如故,不知你能否割爱?”李十四转头问容卿。“你要什么条件,只管开出来就是。”
“胡闹,崔先生是人非物,怎可如此,还不快退下!”容卿训斥道,但他本已做好来到这里斗智斗勇的准备,谁知却蹦出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李十四,一下子打乱了他所有步骤。
“十四郎,不得无礼!”
李家的嫡长子匆匆赶来,一脸无奈向容卿行礼,“容御史见谅,我这堂弟从前在洛阳长大,孤儿寡母,养成了他这放肆无忌的胡闹性子,您大人大量,别与他一般见识!”
李十四满脸吊儿郎当无所谓:“堂哥,什么放肆无忌,我这叫真性情!这满堂歌姬我都没兴趣,就要这位先生,他又不是容御史的妻儿老父,有什么不能割爱的,我多出点钱,雇崔先生换个地方当文书,不也一样吗?”
容卿沉下脸色,提高声音:“今日黄县令请我来,便是让我来看这样的闹剧吗!”
话音既罢,县令黄略在吏员的引领下匆匆赶至,李家人则连连告罪,使劲拉着李十四退到席位上去。
李十四嘟嘟囔囔还不太满意,但被堂兄训斥一通,也不敢再如何了,只一双眼睛四处溜达,频频看向崔不去,他见崔不去察觉自己的视线,有意无意望过来,便朝他露齿一笑。
崔不去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容卿虽是客人,却是御史钦差,县令黄略将主位让出,崔不去因他之故,也得了个方便,坐在容卿身旁,得以纵观全局。
今日举宴,来的都是本地的望族地主,他们田地众多,这次受灾严重,洪水一过,今年的收成都化为乌有,想收佃租也收不到,这些人个个强打精神撑起笑脸,别说山珍海味,就是龙肝凤胆,估计都没什么心情去吃。
黄略居于次座,高声道:“原本城外水灾未歇,是不好大举宴席的,不过这几位,都是本城名士,这次听说容御史奉上命前来视察,欣喜不已,提出主动拜见,下官这才将他们召集至此,以供上官垂询。”
御史下巡,无非询问灾情,监察赈灾,灾粮只会优先喂饱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以免有些人走投无路愤而造反,世家地主们是半点好处都没有的,所以大家对今日的宴会都提不起兴趣,听见黄略说什么“主动拜见”,都暗骂黄略逢迎拍马,颠倒黑白。
容卿却对黄略的识趣很是满意,因为就算黄略不主动邀约,他也会提出想见本县望族,奉命巡查,查的不仅仅是灾情,还有粮食是否真正用去赈灾,本地地主是否与官府勾结从中牟利,他当上御史不久,这还是头一回出京办差,离京之前他特地去询问过一位官场前辈,将这些要点牢牢记在心里。
总的来说,黄略的表现还是很让他满意的,起码今晚也没有上什么珍馐美味,都是寻常菜色,素菜居多,甚至有些寒酸,容卿还在席间吃到一道家乡菜,虽然知道那可能是黄略事先打听的有意安排,但那道菜不过是简单的凉拌素菜,所以他还是吃得颇为高兴。
众人轮番上来敬酒,其中还有县丞李沿和县尉武义等人,他摆不出冷脸,只能应景地小酌几口,在没有影响神智之前,他放下酒杯,轻咳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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