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猎户就这么跪着,不动,也不说话。
坟场的阴气越来越重,也愈发危险。陆照礼将先前的恩怨抛之脑后,大步上前,目光顺势落在了墓碑上。
石碑打得用心,样式也气派,放在蛟背村里很显眼,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可还没看清碑文,王猎户忽地站起,转过身看向他。
陆照礼惊于那冷厉的打量,嗓子发干:“今天逢五,那山鬼很可能跑出来作祟,您最好还是早些回去。”
王猎户一言不发,眼珠浑浊。
这时,坟场里没来由地起了浓雾。从两端快速涌来,没多久就掩住了他的大半身子。
这雾起得突然,陆照礼心道不好,正要上前,就听见模糊的唢呐声响。
他下意识朝右望去,竟见一矮个儿青年吹着唢呐从浓雾里走出来了。
青年身着素白丧服,却作笑脸,玩杂耍戏一般欢泼跳着。
陆照礼抬手握剑,回身道:“王大爷,此处很危险,您——”
?
人呢?
他来回张望,却怎么也寻不着王猎户的身影。
另一边的送葬队伍已经陆续走出浓雾。
十多个身着丧服的人,吹唢呐的青年在最前面引路,声响震破天际。身后跟着一对高举铜钱串的老人,嘴里哼唱着古怪调子。
最中间的棺材上面竟盖着刺目的红布,晃荡出吱呀声响。
陆照礼直觉不对,拔出长剑。
“哥哥!哥哥!”有人在拽他的衣角。
他低头看去,恰好对上一双煞白眼睛。
那双圆眸白惨惨的,不见瞳仁。脸也白,近于纸色。两腮却红,仿佛扑了脂粉。
“哥哥哥哥!”身后也有人拽他。
陆照礼被惊出身冷汗,掌心湿冷。
不知从哪儿蹦出来四五个小孩,团围在他身边,笑嘻嘻地拽他衣角。
力气大到快要扯烂他的衣裳。
不对。
根本不是小孩儿!
陆照礼怵盯着那些近乎透明的脸庞。
全是纸人。
那送葬的队伍也是,笑容僵硬,仿佛是雕刻出来的神情。
“哥哥!哥哥,吃甜枣啊!”右旁的纸童咯咯笑着,从怀里掏出把红艳艳的枣儿,朝他身上砸去。
枣子一挨着浮动在他周身的灵力,就变回了尸虫,紧紧扒着他的衣衫。
隔着衣衫,陆照礼甚而能感觉到细密的虫足扎附在身上,不断蠕动。
“监、监兵……监兵……”他在千光剑派时,也算同辈中的佼佼者,实战却少。如今被那些笑容僵硬的纸童拉着、拽着,他只觉满背阴寒,脑子也空了,往日熟记于心的灵诀竟忘得干干净净。
对面的棺材越逼越近,丝毫没有绕路的意思。身旁的小孩儿还在不住往他身上撒豆子、枣子,一个小孩儿灵活爬上他的背,圈着颈子,双腿在半空荡来荡去。
“哥哥,拿了枣儿就该进去啦!”那些小孩儿大笑起来,似乎遇见什么喜事,推挤着把他往前搡。
撞上了……
吹唢呐的青年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声音尖锐刺耳。
陆照礼甚至能看见那张纸制面孔的粗糙纹理。
他浑身僵硬发麻,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
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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