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从云将自己的感觉抽离出来,从旁观的视角去看沈弃。
那双金色的龙瞳只剩下一片幽暗。
初始汹涌如河的负面情绪也归于沉寂,若不是眼睛深处最后的一缕光,他看起来就几乎是一具腐败的尸体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无回崖底没有日月,也没有生命。所有误入其中的鸟兽虫蚁都被浓郁到化为实质的蚀雾吞噬。
没人知道在深处的淤泥里,还有一条濒死的龙。
他在烂泥里埋了很多很多年,鳞片落尽,骨肉皆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完全侵入体内的蚀雾消磨了仅剩的神智,让他逐渐变得疯癫。
少数时候他会自言自语,幻想有人来救他:“要是有人救我出去,我愿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不救我,杀了我也行。”
但更多时候,他会反复用唇齿咀嚼一个个仇人的名字,乐此不疲的为他们设计死法。
“我若爬出去,必定杀尽世人。”
*
从无回崖底爬上来那一日,慕从云看见了一个完整的、恶意毫无遮掩的酆都鬼王。
嶙峋的骨披上灼眼红袍,手指舒张之间无数浓黑的蚀雾倾泻而出。比南槐镇初遇那次更加邪异、张狂。
他践行了在崖底的诺言,殷秉衡,阴骄,阴雪,阴识……以及无数同族,按照他设计的死法,尽数惨死在他手中。
天外天尸骨堆积,血流成河。
而沈弃穿着金红龙血染透的红袍,前往西境。
当年的护心麟被融入了十方大阵,如今,他则亲手将之取了回来。
失去火精的十方结界如预料一般崩毁。
西境宗门前赴后继地设法补阵,沈弃头也不回地离开。
慕从云看着他如同一缕游魂一样飘荡在世间,没有落处。
他有通天的能力,却从不向任何一个求救的人伸出援手,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在绝境之中痛哭哀嚎,乐此不疲。
短短时间内,西境生灵涂炭,而沈弃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慕从云没用太久就知道他在找什么了。
——他在找一个女人。
对方护着两个孩子在异变怪物的包围下仓皇逃命,在他们身后,中年修士千疮百孔的身体转瞬被怪物们撕碎。
沈弃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
女人修为不高,在怪物的围追堵截下很快便难以支撑,寻到了破绽的怪物们顿时如蝗虫涌上来,女人只能绝望地将两个年幼的孩子护在怀中——
沈弃适时出了手。
他将怪物挡在结界之外,在女人劫后余生的道谢中问:“你不认识我?”
“你还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吗?”
女人脸上的欢喜变得僵硬起来,眼神闪躲,表情支吾。
沈弃并不意外的样子:“你忘记了。”
女人嗫嚅着解释:“我记得,但是都这么多年了……看你现在这样,应该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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